而陳泊橋探究的眼神停留在章決身上,章決余光都看得清楚。
從海岸出發(fā)的悶熱晚風(fēng)緩慢地吹過整條街道,讓章決回憶起每一次,從艾嘉熙住的那家酒店,走到這間醫(yī)院的路程。
他想起Harrison打電話問他:“曼谷有家情感封閉診療所很有名,全球六家連鎖,每一家都約到半年后。院長送了我一個預(yù)約號,你來不來試試?!?/p>
想起他的主治醫(yī)師第一次和他面談,給他看的成功病例。
想起醫(yī)生將麻醉口罩蓋住他的臉時,他開始在想,是不是又做了一個多余的決定。
事實(shí)證明,確實(shí)多余。
“阿決!”艾嘉熙又叫他。
章決清醒的時候最怕喊痛,便緊緊閉著嘴,一言不發(fā)地?fù)ё×税挝醯募绨蛲白摺?/p>
接下來的路程,艾嘉熙變安靜了,他把章決手里的杯子要了回來,自己拿著。
三人各懷心事地散著步,走完了最后的大半條街,繞到酒店大門附近。
章決擔(dān)憂攝像頭拍到陳泊橋,想讓陳泊橋等一等,他自己送艾嘉熙進(jìn)門,但艾嘉熙沒讓,很懂事地和章決說了回國見,快步走進(jìn)旋轉(zhuǎn)門。
章決和陳泊橋要回咖啡館拿車,回身往來的方向走。路人行色匆匆地經(jīng)過他們的身邊,章決和陳泊橋走得不快。
走了沒多遠(yuǎn),陳泊橋再次快速地捏了一下章決的手心,然后站定了,垂著眼看章決,道:“冰成這樣,虧你拿得住?!?/p>
“沙冰店在咖啡廳對面,”他又隨意地說,“我看見別人手上的杯子都帶著杯套。”
“他不是故意的,”章決替艾嘉熙解釋,“他從小丟三落四?!?/p>
“是嗎?”陳泊橋微微笑了笑,松開了章決的手,可是仍舊沒有要甘休的意思。
章決覺得陳泊橋今晚有些怪,但說不清是哪里怪,也沒有力氣仔細(xì)想。他發(fā)情結(jié)束不久,本身便容易疲憊,走了二十分鐘路,小腿幾乎是麻的了。
做愛的時候陳泊橋從他上方按著他,結(jié)束前的幾分鐘用了很大的力,章決的腿和背到現(xiàn)在還在隱隱作痛。方才和艾嘉熙在一起,章決強(qiáng)吊著精神,目送艾嘉熙進(jìn)門以后,腦袋就好像半停轉(zhuǎn)了一樣,思緒也變得遲緩了。
“回去再說這個好嗎,”章決拽了拽陳泊橋的袖子,低聲下氣地說,“我真的有點(diǎn)累?!?/p>
陳泊橋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頓了頓,問章決:“不舒服?”
章決點(diǎn)點(diǎn)頭:“頭暈?!?/p>
陳泊橋看了章決一小會兒,讓章決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拿了章決的鑰匙,去咖啡店開車。
章決坐著等了少時,覺得趴在長椅上必定很舒服,便趴上去,沒想到一趴就失去了意識。
他做了小半個色彩灰暗的夢,夢里什么人都沒有,他躺在病床上,帶著麻醉口罩,耳邊有陳泊橋的聲音。
陳泊橋問他:“章決,你治的是什么病。”
章決閉著眼睛不說話,躺著的床就被搖動了,搖得實(shí)在厲害,他才睜眼,看見真正的陳泊橋的眉頭皺得很緊。
和章決對視著,陳泊橋的神情才稍顯松弛,他對章決說:“累成這樣?”
陳泊橋拉著章決的手腕,半背著章決,把章決弄到副駕上,又替他扣上了安全帶,才繞回去開車。
車窗開了一些,外頭的熱空氣和空調(diào)冷氣雜在一起,讓章決沒那么迷糊了,不過也沒有多清醒。
他坐著側(cè)過頭,仔仔細(xì)細(xì)看陳泊橋的側(cè)臉,看著便忍不住伸手去摸他親手給陳泊橋貼的胡須,小聲說:“歪了?!?/p>
陳泊橋快速地掃了他一眼,眼里透出些笑意來,抬手按著章決的手背不放,說:“來,幫我貼好?!?/p>
“現(xiàn)在怎么貼?!闭聸Q低聲問。
“可以靠近貼?!标惒礃蛴终f。
章決缺乏抗拒陳泊橋的能力,就趴過去,一手攀住陳泊橋的肩膀,一手把胡須撕開了一點(diǎn)點(diǎn),向上拉。
還沒完全貼好,陳泊橋像走神了沒看交通燈一樣,等快到線前,才突然踩了一腳剎車,停在黃燈前。
章決整個身體往前,陳泊橋空出一只手拉住了章決的胳膊,讓章決坐穩(wěn)了。
陳泊橋清清嗓子,說:“算了,快到了,別貼了?!?/p>
路口的紅燈有七十五秒鐘,章決看了陳泊橋空閑著放在檔位桿上的手十秒鐘。
陳泊橋開口了,他問章決:“想干什么?”
像在鼓勵章決表達(dá)一樣,陳泊橋又繼續(xù)道:“說說看。”
章決被陳泊橋蠱惑了,說出了實(shí)話:“想跟你牽一下手。”
陳泊橋轉(zhuǎn)過頭看了看章決,眼神稱得上平靜,章決以為陳泊橋要婉拒,不過陳泊橋沒有說話,只很不明顯地勾了一下嘴角,章決不知道陳泊橋是在又笑自己笨,還是只是別的什么意思。隨后,陳泊橋把手從檔位桿上抬起來了一點(diǎn)。
章決看了五秒鐘,才想出來,可能陳泊橋是留出了給他牽手的位置,于是很慢地握上去,把手指插進(jìn)陳泊橋手指的縫隙間,輕輕地握起來。
這時候紅燈還差十秒鐘。
章決讀著秒,讀到紅燈轉(zhuǎn)綠,就自覺地松開了手,低著頭對陳泊橋說了:“謝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