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可沒做壞事,恰恰相反,他做的都是利國利民吃力不討好的事。新帝登基時日尚短,且優(yōu)柔寡斷迂腐軟弱,而老頭行事狠辣,素來不喜墨守成規(guī),兩人完全合不來,我爹想要大刀闊斧地干什么,就不得不壓制住皇帝,大權(quán)在握,讓朝堂上下對他唯命是從。在其位謀其政,老頭子從來不是個尸位素餐混日子的首輔。”
這下小曲鷂更為難了,為人臣者當奉天子以忠順,可當官的為國為民辦事又有什么錯呢?
她低頭糾結(jié)了一會兒,奶聲奶氣地問:“那為什么皇上不聽父親的話呢?先帝不是有遺詔任命父親為顧命輔臣嗎?”
龔忱對老婆小孩子氣的腦回路嗤之以鼻,沒好氣地懟她:“你一只沒長大的小奶貓都不聽話,還指望二十好幾的皇帝聽話?”
“你才沒長大!”
“我錯了,你長大了?!彼纯此?,莞爾一笑。
“你別看皇帝一副好欺負的樣子,人可不傻,他明面上寵信我,其實只是利用我膈應(yīng)我爹,真正信任的只有溫湛一人。所以老頭子反對的事他都派我去干,因為除了我爹,其他人礙著我龔家兒子的身份,并不怎么彈劾攻擊我,辦事也沒人刻意為難阻攔。
當然我與父親敵對也只是做做樣子,畢竟他要是下了臺,我這個棋子對皇帝而言便兔死狗烹,沒用了。皇上并不笨,只是缺乏歷練,腦袋太稚嫩,怎么會是老頭那種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狐貍的對手呢?”
原來他是因為這樣才飛速升官的,怪不得那次請客沒人來,曲鷂眨巴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龔忱,想不通他為什么突然將朝堂上的事告訴她,他一直把她當小孩,從未認真與她談?wù)撨^這些,可最近幾日卻有問必答,到底刮的什么風?
“你說皇上稚嫩,可你年紀比皇上還小呢,才剛中第而已,豈不是更嫩?怎么還攪合在這些勾心斗角的事里?”
“嫩什么!我從娘胎出來時就帶著腦子,不像有的人,生出來只帶了雙貓爪子?!?
可惡!小曲鷂破罐子破摔,往他身上招呼了一頓“貓爪子”,兩人嘻嘻哈哈地打鬧,摟作一團又滾到了一起。
小夫妻倆仰天躺著喘氣,龔忱攬著老婆讓她靠在他胸膛上,柔聲關(guān)照:“這些事鷂鷂心里有數(shù)就行,人命關(guān)天,千萬不可以同任何人透露半句?!?
“嗯,我記住了,就算爹爹那里我也不說?!毙∧铁_終于明白丈夫的艱難處境,十分聽話乖順。
“京師朝堂爭斗風云詭譎,自然不好牽扯岳父大人,不過他下面的人卻不安分,陜西巡撫前日參了我家老頭子一本,歷數(shù)八大罪,震動朝野,眼下是沒什么用,將來我爹要是倒了臺,這些都會被拿出來翻舊賬。”
“陜西巡撫?”曲鷂一聽來了勁,撐著他的胸抬起頭來看他,“這人我知道,姓徐的對不對?與我爹爹一向不和,以前還是按察使的時候參過當時的巡撫,后來吏部把人調(diào)去遼東了,那位巡撫是我爹爹的得力部下,莫逆之交,唉……”
居然還有這么一節(jié),龔忱一直感覺陜西巡撫在岳父手下,卻上疏激烈彈劾上峰的親家很不對勁,果然他不單單是沖著首輔,也不止是搏名聲,深處的目標十有八九還有他岳丈這個叁邊總督。
“鷂鷂別嘆氣,這人我會想辦法處理,不會讓岳父大人為難的?!彼呐睦掀虐参康?。
可你只是五品戶部郎中,人家是從二品的地方大員哎。
為官不易,要干事,還要斗人,小曲鷂忽而覺得有些心疼,他才入官場就為了保護家人與父親反目,沒了蔭蔽不說,還得如履薄冰地巴結(jié)天子,又要對付暗處的政敵,如若換成是她,早就心力交瘁了。
他說每日一睜眼就要算計這個那個,原來并沒夸大其詞,可她還日日同他吵鬧,作天作地,動不動就哭罵,這么想著忽而覺得十分內(nèi)疚,胸口堵堵地說不出話來。
這一日所有人都累得夠嗆,但無不盡興而歸,姑娘們撿了一大堆楓葉秋栗野果子,尤其是小曲鷂,第一次與喜歡的人出游,在漫山黃櫨紅楓美景中卿卿我我了一整天。
她聽龔忱說了許多不曾對她吐露過的話,心境大變,過去那種抓不住他的空虛感蕩然無存,愛戀之余又多了以往沒有過的疼惜,最初只想努力做個賢妻的她,漸漸生出一種真心想與他同甘共苦,為他分憂的情意。
算了,以后不鬧他了,換個辦法折騰他吧,她暗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