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朧月都被她這賭氣的小孩樣逗笑了,好說歹說地哄了半天,又端來清甜雪梨悉心喂下去,一邊給她講了許多龔忱幼時往事,才好容易讓人安穩(wěn)睡下。
另一邊龔忱確實是去戲樓散心的,女人心海底針,他實在搞不明白曲鷂到底怎么回事,她喜歡他,卻又抗拒他,對他一肚子怨憤不滿,可什么都不說,還要黏著他。
一向溫順的妻子鯉魚翻身,超過他妄圖改制的親爹和癡戀皇帝的妹妹,成了讓他最頭疼的人,害他連書都看不進去。
遏云樓前篝火燭照如同白日,熙熙攘攘人影雜沓,雖已入夜卻熱鬧非凡。御前紅人首輔公子大駕光臨,遏云樓的東家可不得把他奉為上賓,親自迎出門來將人引下轎子,領到二樓左手不惹眼的小雅間內,命人送上酒水點心。
“三少爺今兒來得巧了,正遇上名伶照玉登臺,您瞧瞧戲單,想點哪出戲盡管吩咐?!?
龔忱不知道什么照玉照金的,撩袍落座后目光往伙計手里捧著的戲單上隨意一掃,指尖在《樂昌分鏡記》處輕扣兩下,也不說話,冷著臉淺淺揮了揮手,老板伙計識相退下,只剩祗祺一人在旁伺候他喝悶酒。
夫妻不睦,家宅不寧,龔少爺下意識地點了一出情愛戲,講的是因戰(zhàn)亂離散的駙馬徐德言與樂昌公主夫妻情深,各執(zhí)圓鏡一半,最后歷經辛苦終于再度相逢,破鏡重圓的故事。
南陳國破,公主也就罷了,這位駙馬不想著拼死力戰(zhàn),滿腦子都是兒女情長,好歹你把昏君給砍了也行吧,這夫妻兩皇親貴胄不說以身殉國,卻在鮮卑人手下茍且偷生,還來個破鏡重圓大圓滿,簡直荒唐。
戲里的夫妻情龔少爺全然沒能領會到,全程冷著臉,眉頭堆成山,想不通怎么有人在硝煙紛飛之時還能一心一意等女人。
什么破戲,還不如看楊家將的《金锏記》呢。
不過龔忱不喜歡是他自己的問題,落幕時那位名伶照玉一樣贏得滿堂喝彩,他正想起身回家,突然從嘈雜的叫好聲中辨識到一個熟人,喊得特別賣力,微微探頭向二樓正位看去,果然。
扮“樂昌公主”的照玉下臺后那人也急忙離坐匆匆下樓,形跡可疑,龔忱心念一動,離開雅間遠遠尾隨那人,一路跟到后臺,對方暢通無阻地進去了。
那是戲子涂脂抹粉裝扮之處,龔少爺自持身份,不愿踏足這種污穢之所,心中十分猶豫,可進去那人與他關系不一般,糾結再三還是吩咐祗祺在外候著,一人前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