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
陳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阿戊輕輕淺淺的說著,他說那匣子里裝的是矣族的圣物,當年不知所蹤。
匣子在土里待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一個叫阿戊的孩子跟小伙伴們在島上挖寶,無意間挖到它。
而他只是匣子里的一縷念,不受控制的寄生在了那孩子的體內,成了新的阿戊。
阿戊知道島上管事的是戚老婆子,也就是曾經那個強盜頭目的女兒,他故意把匣子丟到了她床頭。
匣子上面有矣族文字,不能把她殺死,讓她做噩夢也不錯。
阿戊冷眼旁觀島上那些人脫離溫馨安寧,自私的變成魔鬼,他不報仇,也不救誰,把自己當成一個看客。
陳仰這行人是變數,阿戊之所以算計他們,是不想讓他們做出干擾的事。
后來矣族的殘破石碑跟幾樣祭物都被他們找到了,阿戊認為這是植物神的指引。
那就順勢而為。
所以阿戊此時沒有撒謊。
他作為念是矣族人,這副身體卻不是,流動的血液自然就沒用了。
絕望淹沒了整個石室。
完了。
出去就是怪物們,留在這只能等死。
再說,整個小島都面目全非了,出去以后就算從怪物們手里活下來,也不知道上哪兒去找矣族的后人。
被所有信息箭頭指著的阿戊不是,那誰是?
陳仰摸著少年的拐杖:“變數這么大,局面整個反轉了,我們要怎么做?”
朝簡調節(jié)拐杖,靠著石壁坐下來:“我在想?!?/p>
陳仰蹲旁邊,不打擾他。
沒過一會,朝簡就用拐杖敲陳仰的小腿:“把你兜里的化肥給我?!?/p>
陳仰默默抓兜:“你還好吧?”
朝簡:“不好?!?/p>
“……”
陳仰在心里嘆口氣,感冒,抑制的藥吃完了,變異還加重了,是不好。
好在氣息不燙,退燒了。
朝簡低頭“吃飯”,陳仰掏外套的另一個兜。
趙元往這邊挪,兩眼發(fā)直的看著陳仰……手里的化肥。
陳仰一看趙元那眼神,知道是詛咒也發(fā)作了,就是阿戊說的賜福進行時,他正要把化肥給對方,就被身旁突變的狂躁氣場滯住。
朝簡目光陰沉地盯著趙元,食指指向陳仰手里的化肥,嗤笑了聲,一字一頓:“我的?!?/p>
趙元被少年可怕的眼神嚇得喘不過來氣。
脫離了藥物,強大的心理素質跟著扭曲,性格變了好多,不再是一成不變的冷靜,有什么不滿就表現出來,憤怒也表現出來,就連吃獨食都……
好特么粗暴。
趙元一米八左右,手腳健全,身強體壯,熱愛運動,還有六塊腹肌,竟然怕一個拄拐的,要是屁股后面有尾巴,早夾起來了。
說出去都丟人。
趙元后退一點,遠離那種森冷恐怖的氣場,對陳仰干笑著說:“我沒他嚴重,我還能忍?!?/p>
陳仰仔細觀察趙元,確實,目前只是對化肥產生了饑渴感,流口水,其他還好。
這孩子是最晚發(fā)作的一個。
見少年專心吃起了化肥,趙元才跟陳仰搭話:“哥,我們出去會被砍死?!?/p>
陳仰說:“那就先不出去?!?/p>
“不出去也不是辦法啊,”趙元一臉的愁云慘霧,“我們查的所有線索都用完了,要找矣族的后人,還要重新查,我真的……我不行了我……”
“我的媽!”他忽然低喘著驚呼。
陳仰也有點嚇到。
祭壇上多了一大片綠色,層層疊疊的爬滿四個角,細細的莖葉纏上了四根石柱,打著彎垂下來。
像一個人大字型趴在那里,雙手跟雙腿都搭上了柱子。
是阿戊。
身體變異成了綠油油的爬山虎,那個矣族的念不知道去了哪。
“中了詛咒真的說死就死了。”趙元恍惚著說。
陳仰看那片爬山虎,每一片葉子都充滿強大生命力:“這里是封閉的,爬山虎能活?”
趙元說:“等我們完成任務,說不定祭壇就會回到原來的地方。”
陳仰抿嘴,他跟阿戊不是一個世界的,答應的事也會做到。
“唔”
張延醒過來,看到祭壇上的爬山虎,面色刷地一變:“那是阿戊?”
趙元“嗯”道:“太快了,我們都沒反應過來?!?/p>
張延不知道被什么刺激到了,踉蹌著走到少年面前,抓住他的運動服,粗喘著吼:“怎么從這里出去?”
朝簡漫不經心的吃著化肥,眼皮不抬。
張延還在那嘶吼,眼睛暴凸,神色有幾分平時沒出現過的癲狂:“媽的,我在問你話,你耳朵聾了?不是啞巴裝什么,瞧不起誰,快告訴我重疊的點在哪!”
朝簡低頭舔掉掌心的最后一顆化肥顆粒,抬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張延,幾秒后,他一笑。
“很久沒人敢這么吼我了?!?/p>
那一瞬間張延被巨大的危機感沖擊,終于意識到自己犯蠢的惹到了什么,理智盡數回籠,可他的身體卻晚了一步,沒來得及跑掉。
視線里有什么掃來,裹挾著兇戾至極的勁風,左邊腦袋傳來刺骨的抽痛。
張延疼得喊都喊不出來,人整個是懵的。
接著又是一下。
伴隨著驚悚的皮肉碎爛聲,骨裂聲。
張延的頭就像一個沉甸甸的水袋,破了個口子,往外噴出一股液體。
不是鮮紅的血。
是一片綠色液體,沒有一點紅色。
石室里響起吸氣聲。
像阿戊跟林月,被賜福后還沒死的時候,血只是渾濁的不夠鮮艷,帶一點粘粘的,淺淡的綠。
如果是跟怪物一樣,身體里全是植物汁液……
只有一種可能。
陳仰站起來,沉聲道:“你吃了……”
張延眼睛一閃:“沒有!”
還不承認,陳仰盯著他:“是周曉曉跟黃青?”
張延捂住受傷的頭,發(fā)暈的蹲到地上,呼吸吃力的喘著吼道:“聽不懂人話?我說了沒有!”
“那你的血怎么會是這個顏色?”
“我不知道……”
張延突然痙攣了一下,痛苦的慘叫著往趙元那爬:“救我……救……”
趙元手撐著地,哆嗦著往后挪動:“延,延哥,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
小腿被抓,趙元慌亂的死命踹掉那只手。
張延跪倒在地,像是被人擰緊的濕抹布,嘩啦啦往下滴淌液體,整張臉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骨骼突起,呼吸停止。
趙元看著救過自己一命的人突變成怪物,又很快死亡,還吃了隊友們,他崩潰的大喊大叫:“?。“““““。 ?/p>
“我真是不懂,我不懂……我不明白……”
趙元瞪著只剩下小半個軀體的張延,涕淚橫流,嘴里語無倫次:“看樣子你體內那什么福祝爆發(fā)的比我還晚,肯定是帶著阿戊來石洞以后的事,我連化肥都能忍得住,吃那個你瘋了嗎我們是人啊!當時我們都覺得馬上就要回去了,你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陳仰回憶著在石洞見到張延后的一些細節(jié),阿戊應該是早就發(fā)現了,一定覺得諷刺,這也是島上多次展露的人性。
“張延吃周曉曉跟黃青,是想避免在回去前發(fā)生意外,他想做好萬全準備?!?/p>
陳仰道:“可能吃周曉曉或者黃青的時候發(fā)現不是人類了,就去吃另一個,發(fā)現對方也不是,最后沒得選擇,所以兩具尸體都被啃了?!?/p>
“剛才他意識混亂的急著出去,是阿戊的迅速植物化讓他慌了,為了穩(wěn)妥起見,他迫不及待的想去再吃點?!?/p>
趙元停止哭聲,遍體生寒。
難怪張延會那么焦慮,腦子也抽了,自己明知道那位是神經病,還敢沖對方發(fā)瘋。
要是清醒點不發(fā)瘋,沒受到外在傷害,說不定也還能撐到回去。
都是咎由自取。
石室里的腥臭更濃了。
張延的人皮軀骸全部潰爛,變成了一灘植物汁液。
“那個!”趙元擦鼻涕的動作一停,抖著手指了指,“是,是那個!它還在!”
那灘汁液里躺著一個卡片。
是張延的身份號。
陳仰想用少年的拐杖去勾,卻在偷瞥到他躁郁的側臉后就改變主意,拿出自己兜里的鐵絲拽直,湊近點,慢慢把卡片戳了出來。
0220115。
從0開始,那串七位數的身份號一個字一個字消失。
陳仰操控鐵絲一點點把卡片翻個邊。
反面的人臉已經變成了黑白色,遺照似的。
兩秒后,卡片一角開始出現焚燒的痕跡,逐漸擴大,直至灰燼。
趙元吞了一大口唾沫,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會不會死了以后,身份卡銷毀了,號還在,給別人用?”
陳仰眼皮輕跳。
祭壇周圍不知何時刮起了陰風。
陳仰的視野里又出現了一圈人影,像是在無聲的催他們走,他臉上的血色褪去不少。
留這里是死,出去也是死。
不對,哪里不對。
陳仰思考著:“按理說,到這里了,不該出現這樣幾乎全盤重來的變數?!?/p>
趙元忙附和道:“就是,假如這是游戲的話,現在的進度等于殺完這一局的BOSS站在出口,莫名其妙就觸發(fā)了另一個大副本,不亞于重頭再來,這也太不符合規(guī)則了,除非存心要玩家死。”
陳仰猛地看向他,表情是從未有過的急切嚴肅:“你說什么?”
趙元縮了下腦袋:“存心要玩家……”
“前面的?!?/p>
趙元試探著說:“不符合規(guī)則?”
陳仰眼里的心緒變換個不停:“規(guī)則……規(guī)則……”
張延說過,少年也提過。
陳仰兩手抓進圓順的寸頭里,把那兩個字默念了好幾遍,腦子里閃過一道亮光,眼睛爆發(fā)出更激烈的光芒。
“你是不是想到……”
趙元話說一半,就見陳仰快速跑到祭壇上,用鐵釘大力在手心劃了一道。
那抹鮮紅很醒目,趙元眼珠都要掉出來了。
還有個正常人類?
上島以來的種種在趙元眼前劈里啪啦炸開,他明白了什么,傻了。
陳仰撥開密集的爬山虎,把血滴到祭壇上。
沒動靜。
他又往石柱上抹。
朝簡看不了的拄拐上祭壇,煩躁的低啞道:“行了,別抹了,沒有那么好的事,都說了面包塊只能讓你免疫,沒有其他作用。”
陳仰的心情差到了極點,他以為自己終于破開了煙霧彈,從誤導中出來了。
“你的血呢?”
朝簡:“……”
陳仰看著面前的黑戶,頭腦發(fā)脹,人都有點不理性:“就咬破個口子,滴一滴血上去?!?/p>
“你是不是瘋了,我的血怎么可能有用?!背啛o奈的扯扯唇角,“我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p>
不耐的說著,他還是在手指上咬了個口子,擠出一滴血。
那同樣因為賜福變異,顏色不是很純的血珠滴落到了石柱上面。
詭異的消失不見了。
眼前景物一變,朝簡站在潮濕的路口,聞著汽車的尾氣,跟挨著他肩膀的青年你看我,我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