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番外
宣和七年,秋。
祝東拎著小包袱來宮里找孟歡:“兄弟,這次我真得走了?!?/p>
孟歡舍不得:“為什么非得走呢?”
“你現(xiàn)在發(fā)達(dá)了,貴為皇后,我知道你想提拔我,但我祝東可不是憑借朋友謀求榮華富貴的人,我決定跟裴提督下江南,闖出一番成就來?!?/p>
原是近日裴希夷領(lǐng)帝命去江南織造局統(tǒng)領(lǐng)江南絲綢商業(yè),與當(dāng)?shù)氐刂魃虘艉兰澊蚝藐P(guān)系的事。江山更替,許多重要職位換了一批人,新帝霸業(yè)初創(chuàng),正是在風(fēng)口上闖出名堂的好機會。
孟歡心中雖然不舍,但鼓勵他:“好,你去吧。東砸,可一定要發(fā)達(dá)?。 ?/p>
“兄弟,再見面時,希望我們都已經(jīng)變得更好?!?/p>
祝東離去的背影瀟灑。
但個月后,祝東蓬頭垢面溜回來了。
他路上讓江湖騙子騙走了一身的錢,褲衩子都不剩,差點要飯。
祝東對自己的命運很是感慨:“天黑路滑,人心復(fù)雜。也算認(rèn)清了我祝東這輩子就是個襯紅花的綠葉命,既然注定給人當(dāng)小弟,我就跟著你吧,孟歡,我最他大爺?shù)木磁迥悖 ?/p>
孟歡心里特別感動,但不贊成:“我不許你這么說自己……”
祝東并不在意,往他屁股旁一坐,擺擺手訥訥自語:“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幾句話重復(fù)孟歡心口便涌出一陣辛酸,嗆了鼻尖。
“一輩子的好兄弟?!?/p>
祝東回來得很及時。
這時候孟歡正在幫張虎做另一件事。
坼州戰(zhàn)役藺泊舟為主帥,張虎則是他馴養(yǎng)出來的豺狼猛虎。遼東大敗敵軍、藺泊舟受禪稱帝后王府護衛(wèi)軍編入了京軍主力,戰(zhàn)斗力極強,挽救衰敗的軍紀(jì)和弛綱于大廈將傾之際。
張虎統(tǒng)兵之余打算用后半輩子寫本兵書,傳遞后世,以提升大宗軍隊的軍力。
孟歡按照回憶將當(dāng)時的軍陣?yán)L制而出,幫他完善武器和地圖的繪制,兵書后來命名為祝東回來得趕巧,正好幫他一起繪圖回想。
日子在繁忙中流走,直到冬日到來。
這一天,是陳安五十歲大壽。
陳安曾為攝政王府長史,又在遼東管理后勤、辜州籌備勤王的兵馬,攝政王受禪他有從龍之功,殊榮自然無與倫比。他生辰當(dāng)日天澤帝與皇后御駕下榻陳府,親自祝賀。
見面執(zhí)手,藺泊舟輕拍陳安的手背,語氣有點兒感慨:“朕幼年初見你時,你不過二十多歲,風(fēng)華正茂,現(xiàn)在居然也年近半百,滿頭白發(fā)?!?/p>
陳安搖頭直笑,余光里,看見了讓藺泊舟一只袖內(nèi)牽著,小孩兒一樣跟在他身旁的俊秀公子孟歡。
少年讓藺泊舟護的很好,白白凈凈,眸子澄澈干凈,整個人像飄在湖水上最柔軟雪白的羽毛,特別明亮。
“陳叔?!?/p>
陳安心中也生出感慨:“微臣剛認(rèn)識陛下時, 陛下也不過四歲, 尚且童稚,如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竟也如此頂天立地了?!?/p>
“光陰過的真快?!?/p>
“對啊……”
安排孟歡休息,一代君臣說話,坐了一會兒,孟歡找了個借口離開。
祝東正朝他吹口哨:“快來!”
孟歡打扮成貴公子模樣,和祝東從后門跑出陳府,這是他倆的秘密。
祝東邊跑邊嘀咕:“我表哥和洛千戶在畫舫喝酒,他倆近日總廝混在一起,兩個老光棍,歲數(shù)這么大還不成親,每天就知道唱歌聽曲。實在太壞了,我們也去湊湊熱鬧。”
難得出宮一次,孟歡振奮:“好!”
原以為在畫舫會看見兩個人喝酒聽琵琶,沒想到推開槅門,兩個人面前放著一張白紙,兩道身影面對而坐,氣氛其樂融融,卻是在喝酒賞詩。
起身行禮:“公子?!?/p>
祝東表情寫滿驚訝:“今天陳尚書壽辰,你倆不去吃飯,卻窩在這里看詩詞?好雅興!”
孟歡貓貓點頭:“你倆是不是有貓膩!”
“什么貓膩?”山行折疊詩詞嘆了聲氣,“如今都是大忙人,我寫兩首詩沒人看,只有洛千戶愿意看我?guī)资姿嵩姟T趺?,這也要管?”
他語氣酸溜溜,祝東連忙擺手:“我怎么敢管?”
孟歡也搖頭:“我不管,我不管?!?/p>
山行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
洛倦對孟歡還挺嚴(yán)肅:“公子,城中出行危險,末將還是送你回去吧?!?/p>
孟歡才不干,端起酒杯淺嘗一口:“你們賞詩,我自己待會兒就是。”
出趟宮門不容易,總不能浪費。
山行沒再勸阻,示意隨從去陳安府中告知此事,坐下接著喝酒。
孟歡打了個酒嗝,紅著臉欣賞畫船外的風(fēng)景。
這是京城最繁華熱鬧的河流,每到傍晚華燈初上,萬千燈火次第升起,周圍泛起絲竹管弦之音,大的畫舫中央,時常有舞姬跳舞,身姿曼妙。
“表哥,你這首詩寫的不太好,有故意賣弄文采之嫌,”祝東蹲長凳上,“洛千戶怎么看?”
洛倦懷抱長刀倚窗,姿態(tài)很男人,簡單一個字:“好?!?/p>
山行找到了借口責(zé)備祝東:“洛千戶一介武夫卻比你有詩才,小東,要用功讀書?!?/p>
“嘖嘖嘖?!弊|抱著腦袋點頭跟啄米似的。
他們喝酒還要劃拳行酒令,氣氛高昂,孟歡本來并不想喝酒,但被帶動著參與到游戲當(dāng)中,連輸幾把后也不得不喝了幾杯。
畫舫內(nèi)氣氛燥熱。
孟歡酒量不好,喝完雙手搭著畫船,涼風(fēng)吹開頭發(fā)露出飽滿的額頭,呼吸畫船間燈火和酒肉的味道。
歌聲靡靡舞姿曼曼,暖意驅(qū)散了冬夜的寒冷。
“咚咚咚?!?/p>
船舷響起腳步聲。
“嘖嘖嘖。公子一到,圣駕也到了?!?/p>
“是陛下嗎?”話音未落, 藺泊舟換了身錦衣,深色大氅,領(lǐng)口的狐裘下露出點兒交疊衣襟的流紋。他挨著孟歡坐下,探指一理他的頭發(fā)。
聞到空氣中的酒香:“喝酒了?”
山行老媽子似的說:“行酒令,公子多輸了幾杯?!?/p>
藺泊舟眉梢一挑:“這是趁我沒在,又欺負(fù)他?”
山行忙說:“主子,你這句話實在太冤枉人了!”
誰不知道藺泊舟是出了名的護犢子?
和他們聊天愜意,孟歡忍不住嘻嘻笑了兩聲。
小隔間內(nèi)生著暖爐,鍋里熱酒溫著,蘿卜燉羊肉彌漫出汩汩的熱氣。藺泊舟去了狐裘指間挾起一只新的酒杯:“灌他喝了多少?現(xiàn)在你們?nèi)煤然厝ァ!?/p>
“……”
山行連連嘆息,“無上帝寵,無上帝寵?!?/p>
在這群人當(dāng)中,藺泊舟確實是有了老婆以后,可勁兒疼的。
孟歡被調(diào)笑,有點兒不好意思,躺下枕著藺泊舟的膝:“夫君,我困了,躺一會兒。”
“嗯,困了就休息?!?/p>
藺泊舟單手喝酒,另一只手護在孟歡身側(cè),動作仔細(xì)。
頭上鳴爆開繁復(fù)的煙花,絲竹管弦之樂達(dá)到鼎盛,隔間里滿是歡聲笑語,熱氣熏得人心口暖洋洋。
孟歡眼中倒映著漫天煙花亮色。
此時風(fēng)雪正盛,那時冰雪初融。
不知怎么,孟歡想起了先前在辜州那天,他們收拾好行裝走到城門外,本來準(zhǔn)備去打獵,但看見辛苦趕路的難民,又回到了城中。
那時候藺泊舟為國事奔波,沒空和他出去玩兒,但他當(dāng)時也說過。
要帶他去最大的獵場打獵。
孟歡閉眼等藺泊舟和他們喝酒,天色晚紛紛起身。
“回陳安府?!?/p>
孟歡讓藺泊舟牽著,也坐上了馬車。
“夫君,記不記得答應(yīng)過我一件事?”
馬車?yán)锘馉t燥熱,溫度怡人,藺泊舟手指解開孟歡頸口的衣襟免得他熱著,手卻被孟歡白皙的手牽住。
藺泊舟垂下眼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