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龍與地下城（上）

安息回到負(fù)十二層時依舊驚魂未定，他把帶回來的藥品原料一股腦放在桌子上，馮伊安趕緊過來清點：“路上還順利吧？”他嘴上問。

安息半晌說不出話，馮伊安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問：“怎么了？”

安息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馮伊安放下東西湊過來問：“米奧還好嗎？”

安息搖了搖頭，眼淚啪嗒啪嗒地開始往下掉，馮伊安嚇了一跳，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安息對他描述了一番米奧的慘狀，馮伊安抿著嘴唇，沉默了一下才低聲說：“只希望沒有不可逆的身體傷害?！?/p>

安息看見他手指緊緊摳著桌邊，下巴處線條繃緊，心里想——醫(yī)生生氣了，這還是第一次見。

安息又說：“還遇到一個雅威利的人?！?/p>

馮伊安吃驚道：“然后呢？”

安息說：“你記得咱們之前坐井梯下來遇到的那個人嗎，牙齒全是尖的，叫做……蛟鯊。原來他當(dāng)時不是沒有察覺，就已經(jīng)懷疑到不對勁了。他說……他起初以為看到瓶蓋和我們在一起，還以為我們只是避難站居民試圖擺脫火弗爾的一部分計劃，鑒于他也想除掉火弗爾，自己接手雅威利，所以就按著沒說，他說……他是說想和我們合作來著。”

馮伊安皺眉道：“就這樣？”

安息愣道：“什么意思？”

馮伊安：“你不覺得蹊蹺嗎？我們正需要找人聯(lián)手的時候，他就來了，而且他不去直接找隊里的炎王，反而去找米奧，去和你商量？”

馮伊安手撐在腰上，分析道：“多半是炎王進(jìn)站后第一時間就去查看了米奧的狀況，被他注意到了，才把兩件事聯(lián)系了起來。這個蛟鯊我也聽過一點，在雅威利里算是元老了，但他為人十分低調(diào)，具體性格還真不太清楚。如果他有心留意觀察，也難保不會洞察到米奧血液基因的內(nèi)情?！?/p>

馮伊安抬起頭來，眼神中不自覺帶上了責(zé)怪：“他本來也許只是猜測，現(xiàn)在和你打了個照面，估計所有猜測都坐實了，現(xiàn)在放他回去，也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會照他保證的那樣做。我們現(xiàn)在又不能主動出去聯(lián)系炎王……退一萬步說，到時候雅威利真的到了他手上，避難站居民的安全能保障嗎？”

安息啞口無言——他根本沒想到怎么多。

馮伊安搖了搖頭：“你還是太小了，不，這也不是年紀(jì)的問題，從這個地方走出去的人，做事方式跟廢土確實不一樣。如果是炎王的話，他肯定不會就這么放蛟鯊回到團(tuán)里去。”

安息呆了呆：“什么，什么意思，是要直接殺了他嗎？”

馮伊安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嘆氣：“這就是廢土的生存方式，每個人的安全感都為零，我得在你殺了我之前先殺掉你，不能給你任何一點機會，但凡是危險因素，就得全部鏟除?！?/p>

安息半晌說不出話，馮伊安招手道：“算了，過來幫忙?！?/p>

安息茫然地走到桌子邊分量藥品，忽然想起來，說：“我沒告訴他飲水投放藥物的事?！?/p>

馮伊安只簡單點了點頭：“那還好?！?/p>

安息有點沮喪，又想到米奧虛弱的樣子和他釘在床板里的腳，覺得又難受又后悔。

馮伊安把調(diào)配藥品的劑量和比例寫在一旁，吩咐道：“這個一百五十克。”

等了三秒，安息仍沒反應(yīng)，馮伊安轉(zhuǎn)過頭去看了他一眼，見他兩眼放空，眼下泛著青色，眉目間都是沮喪，知道自己剛才說話太直接了，又嘆了口氣道：“你昨天到現(xiàn)在都沒睡，好幾十個小時了，要不要休息一下?！?/p>

安息搖搖頭。

馮伊安說：“那我們把藥劑放進(jìn)蒸餾箱里以后你去睡一會兒，這個狀態(tài)下，你反應(yīng)太遲鈍的話會給大家拖后腿。”

安息有些局促地“哦”了一聲，小聲道歉：“對不起?！?/p>

他默不作聲地幫馮伊安打下手，所有原料按比例稱好，再檢查一遍，深怕出錯——不能拖后腿，安息在心里反復(fù)默念。

藥劑進(jìn)了蒸餾箱后還需要好幾個小時，半成品一放進(jìn)去之后，房間里就只剩下機器嗡鳴工作的聲音了。

馮伊安拉開凳子拍了拍椅背，說：“安息，過來趴著睡一會兒?！?/p>

安息老實點頭地過來坐下了，他趴在桌上，臉埋進(jìn)手臂里——避難站的常服帶著一股消毒液味道，他好久沒有聞到過了，既熟悉又心安。

他腦子里雜亂分緒，還以為自己肯定無法入睡，卻不出片刻就神志飄遠(yuǎn)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安息睡意朦朧中聽見炎王說話的聲音。

“我質(zhì)問他為什么之前在番城集市就直接拋下我們走了……他竟然說什么……天真，在賞金旅團(tuán)里賣命的人，連這點覺悟都沒有……”

炎王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我說，因為他不肯花幾分鐘時間把橘田送去急救，才導(dǎo)致他失血過多而死……他還有個五歲的弟弟，是他唯一的親人，這一下，估計弟弟也……”

安息想努力醒來，但他全身肌肉沉重而酸痛，眼皮有如千斤，根本不聽他指揮。

炎王的聲音繼續(xù)響起：“團(tuán)里幾乎所有人都被橘田逼著看過他弟弟的照片，平時也開玩笑說他煩，但這下子，人真的死了……”

馮伊安說了句什么，像是有些唏噓。

炎王：“于是我就說，當(dāng)年，雅威利的鼎盛時代，是風(fēng)光無限的百人大團(tuán)，在秩序崩壞的年代下，堅持著自己的原則，被尊敬，被向往，我和橘田都是憧憬著這個團(tuán)長大了，現(xiàn)在，都變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