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廢土,瞄準鏡已經(jīng)化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是他的聽覺、觸覺、視覺和感覺,他一定能在保證不傷害道瓶蓋的情況下將火弗爾擊斃。
沒時間想這些了!安息說服自己盡快摒棄雜念——火弗爾已經(jīng)逼到眼前,將瓶蓋揚手丟了過來。安息不敢開槍,也不敢避開,下意識伸手去接。
瓶蓋的身體堪堪落入他懷里,但幾乎是同時,火弗爾側面起腳,結結實實地踢在他肋骨,安息被大力摜到了墻上,撞得眼冒金星。
還來不及恢復視野,安息后腦頭皮驟然吃痛,他頭發(fā)被火弗爾攥在手里向后拉扯,右手胳膊也被向后反折。
安息嗚咽地慘叫起來,火弗爾力道更大,說:“怎么了,不玩捉迷藏了?”
安息的手臂被向后撇到幾乎要脫臼的地步,眼角泛起生理淚水?;鸶枩惖剿呉а赖溃骸斑@一幕是不是挺熟悉的?不過,這次可沒有萊特來救你了?!?/p>
廢土,廢土救我。
這個念頭剛一興起,便像是一絲火光落入干柴,像是一粒鈉掉入水中,燃起了熊熊蒸汽——沒錯,他是為什么在這,他是為什么來這里。
過去他每次遇到危險時,廢土總會會即使出現(xiàn),將他從危險邊緣拯救回來。而這一次,他是為了要以同樣的姿態(tài)來保護他,才一步一步走到這里的。
安息啞著嗓子,費勁地蹦出幾個詞,同時將左腿微微朝外挪了一點。
火弗爾沒聽清,又拽了拽他的頭發(fā),逼迫他露出脖子:“哈?”
安息咳了兩聲,斷斷續(xù)續(xù)道:“我說,我一個,就夠了?!?/p>
火弗爾皺了皺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手里不自覺松了力道。安息看準他分神的片刻,從綁腿里抽出細長的無柄匕首,朝腦后迅速一劃,割斷了被揪住的頭發(fā)。
火弗爾瞥見刀尖襲來時便下意識向后一仰,手里本拽著安息的頭發(fā)卻又被割斷,毫無準備地踉蹌著后退了兩步。但安息早已率先踩死了他披風的一角,火弗爾措手不及,步伐受阻,身體失衡。
半步之遙內(nèi),兩人之間有無數(shù)斷裂的發(fā)絲飄落下來,卻又被一道寒光悍然割開,安息腰腹繃緊——他力量不夠大,還差點什么!
毫厘之間,他選擇單腿后蹬著墻助力,猛然朝前飛撲而來。
他左手奮力向外一揮,劃出一個巨大的半圓,火弗爾連忙起手格擋。他堪堪架住了安息的攻擊,眼睛余光一瞥,赫然發(fā)現(xiàn)他手里握的并不是匕首,而是一塊泛著冷光的金屬片——一把解鎖鑰匙。
火弗爾的意識先于身體反應過來——完了。但身體失去平衡之際無法立即再作反應,安息右手中的刀尖已經(jīng)來到他喉頭。
下一刻,他看見那個白皙又瘦弱的少年滿頭滿臉被濺滿了鮮血,他微眨了下眼,睫毛上滾落一滴血珠,又握著刀把再往前送了一截。
火弗爾雙眼大睜——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些都是他的血。
這不對勁。
沒有時間給他多想,安息已毫不留情地把刀身拔出,更多鮮血從頸動脈處噴射出來,順著他參差不齊的短發(fā)淌下,沾濕了他的前襟。
火弗爾徒勞地伸手摀住自己的脖子,鮮血仍源源不斷地從他指縫里冒出來,再順著手背流下,他發(fā)出嘔吐般的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膝蓋發(fā)軟,背靠墻壁滑坐到了地上。
安息再次舉起刀,彎下腰湊過來——火弗爾眼中顯出無邊的驚恐——對方在他手腕內(nèi)側又劃了兩刀,挑斷了他的手筋。這下,他的手也徹底脫力,雙臂垂落,鮮血持續(xù)噴濺。
安息低頭看了他一會兒,直到他眼里的光亮全部散盡,才淺淺地呼出一口氣。
刀尖落地的聲音率先驚醒了瓶蓋,他想出聲叫安息,卻止不住大聲咳嗽了起來。
安息也反應過來,連忙伸手去扶他。
他朝瓶蓋伸出雙手,手卻伸到一半就僵在了空中——他滿身滿手都是淋漓鮮血,散發(fā)著撲鼻的鐵銹味。
安息看見自己的手顫抖了起來,他霎時間意識到了一件叫他無所適從的事實——從視覺到嗅覺,他的每一根神經(jīng)竟然都因為這殺戮而興奮了起來。
不是,這只是過量的腎上腺素,他拼命對自己說。
不是的,我好像真的喜歡這感覺。
“安息!”身后傳來二號的叫喊,安息猛地回頭,只見二號和七十二飛快地掠到他身邊,后面跟著炎王和幾個不認識的雅威利團員。
幾人先是被他這滿臉鮮血的樣子嚇了一跳,隨后看到地上的火弗爾,一時間都有些說不出話。
安息完全無法控制自己雙手的顫抖,好像那個血液流光渾身發(fā)冷的人是他。他把手背到身后,似乎這樣就能不叫他們看見,拼了命地想說一句什么“正?!钡脑挕?/p>
“不,不好意思了,我,本來該把他,留給你殺掉的。”安息沖著炎王露出一個應該算是笑容的表情。
炎王沒有接話,依舊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安息肩膀垂了下去,彷徨地左右四望。
我只是,在他殺掉我之前殺了他。
忽然,炎王把槍揣進了后腰,向前跨出一步來到他面前——安息吃驚地看著對方張開手臂攬了攬自己,在他耳邊說:“沒事了。”
安息呆在了原地,二號也伸出手揉了揉他頭頂,轉身和七十二一路朝里去查看其它的房間了。
雅威利的其它幾名成員也一并走上來,兩個扶起地上的瓶蓋,一個湊到休息室門口開鎖。安息尚未完全反應過來,炎王已牽起他胳膊,帶他走回到隔壁的餐廳。炎王指著廚房的水槽說:“洗個手?!?/p>
安息木訥地把手伸到自來水籠頭下面,看著紅色的鮮血打著轉隨水流走,自己原本的膚色又顯現(xiàn)出來。
炎王說:“衣服脫了,臉也洗一下?!?/p>
安息如同一個接受指令的機器人,呆呆地執(zhí)行著他的命令。他脫下了連身的工裝外衣,只穿了個里頭的背心,把臉湊到水流下。
炎王說:“你先洗著,等一下?!?/p>
安息把水流攏到自己臉上和脖子上,紅色的水流漸漸變成淺粉色,他聽見走廊里鬧哄哄地——大家應該都被好好地放出來了吧,他想,等下得好好查看下瓶蓋傷勢如何。
很快,炎王又回來了,拿著一瓶皂液,說:“頭發(fā)用這個?!?/p>
安息趴著洗頭發(fā),幾乎是麻木地盤算著——火弗爾在這里的話,說明廢土他們是安全的。
炎王在一旁繼續(xù)說:“站里情況基本都控制下來了,還有一個休息站二十九去開門了,這次虧了幸好有他們在。馮醫(yī)生那邊手術還在進行時,等你好了我們再一起下去吧?!?/p>
安息含混地“嗯”了一聲。
炎王圍著他走了半圈,把他耳下遺漏的血跡也一并用手指抹去,伸到水流下沖走。
安息微微側過頭,透過滴水的濕發(fā)說:“你幫我在那邊抽屜里拿把剪刀吧?!?/p>
自從媽媽死后,他就再沒剪過頭發(fā)——他曾經(jīng)也是見慣死亡的,卻無法接受死亡。
他曾經(jīng)也是見慣離別的,卻不能習慣離別。
不過再也不是了。
長短不一的碎發(fā)從他肩頭落去,掉落在他來時的路上,一如那個年少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