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愣神,朝圈子中間看過去,赫然和一個人類對上了眼。
那人類顯是在風暴中落單的旅人,渾身臟污疲憊不堪,左腿膝蓋往下空蕩蕩的,已經喪失了行動能力,安息霎時間明白了——雖然不需要進食血液,但高級輻射人對血紅蛋白的渴望不下于這片大地上任何一個變異生物,這人類反正也無法在廢土上生存下去,還不如供給大家解饞。
安息直覺自己應該扭開臉避開這畫面,可那旅人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叫他寸步難行。
旅人被按在地上,頸動脈被利器劃開,大量鮮血汨汨溢出,他徒勞地捂上自己的脖子,單腿在地上亂蹬,頭發(fā)瞬間被血浸濕了。
忽然,安息的眼前黑暗一片,他落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里,廢土溫熱的掌心覆在他眼睛上,干凈的氣息圍繞著他,把他帶離了那個地方。
“噓——閉上眼睛。”廢土說,然后把他的耳朵也摀住了。
輻射人興奮的叫喊聲、陌生人接近嘔吐的嗆咳聲和無止境的風聲都被隔絕在外,終于安靜了,安息想。
他轉過身面向廢土,抱著他的腰把臉埋進他懷里——終于聞不到那個味道了。
廢土下巴磕在他頭頂,帶他回到角落靠著大辦公桌背后坐下。
過了許久,人類掙扎的聲音漸漸微弱了,輻射人短暫的饕餮狂歡也接近尾聲,安息把腦袋擱在廢土肩膀,輕聲問:“我們有一天……也會這樣嗎?”
廢土想了想,實話道:“也許吧,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害怕嗎?”
安息點了點頭,又搖頭。
廢土說:“沒什么可怕的,這遠遠不是最糟糕的死法。”
安息沒有問“最糟糕的死法”是什么,只問:“你從來就不會怕嗎?”
廢土沉默片刻,說:“會怕,經常會,但是這恐懼叫我活著,不知恐懼的人是活不久的?!?/p>
安息仰起臉看他——廢土似乎想到了什么遙遠的往事,睫毛下垂,眼睛微微失焦,他懷里抱著安息,像是抱著一個安撫人心的大絨毛玩具,叫他思緒萬千。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個廢土休息站,非常簡陋,條件很差,”他輕聲說:“當時我母親還懷著孕,就被避難站趕了出來,因為我父親在一次變異人入侵時受傷感染,可他瞞著大家很久沒說,直到衰變后才被發(fā)現(xiàn)。站里的人發(fā)現(xiàn)之后全亂套了,他們倒推我母親懷孕的時機,疑心那時候我父親就已經感染,而她肚子里的將是一個……變異小怪物,所以將她趕了出去?!?/p>
廢土冷笑了一聲:“那時候人們還不知道變異人是無法生育的,但其實知不知道這些也不重要,適當?shù)目謶帜芰钊舜婊?,大量的恐懼能令人發(fā)瘋。”他低頭看安息——又像是什么都沒看,喃喃道:“你以前不是問過我什么生物變異了最可怕嗎,我當時跟你說,是人。其實,人心變異了,才最可怕?!?/p>
安息沉默半晌,跪起來抱住他的頭,拍了拍他的背。
廢土覺得這幼稚的安撫動作十分可笑,但卻神奇地有巨大功效,也就任他抱著。
過了一會兒,安息忽然放開他,問:“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的真名是什么?”
廢土看著他,神色戲謔:“我還在想你到底什么時候會問我。”他調笑道,“你認識我這么久了,跟我上了床,還跟我離開了避難站,都沒想過我叫什么?”
安息有些尷尬,含混道:“因為在我心里你早就已經有名字了。”
廢土抬起眉毛:“哦?我叫什么?”
安息直視他的眼睛,說:“廢土?!?/p>
廢土笑了,是肉眼可見的明顯笑容,他點點頭:“那我就叫廢土。”
安息被這笑容迷得頭暈目眩,還是掙扎道:“不行,你得告訴我?!?/p>
廢土眼里依舊帶著笑意,說:“我父親姓萊特?!?/p>
“名呢?”安息急切地問。
“米奧?!?/p>
安息楞了一下,完全無法把廢土和“米奧”這個名字聯(lián)系起來,重復道:“米奧?”
廢土說:“嗯,是一個古維京名,我母親帶著二分之一斯堪的納維亞的血統(tǒng),她的頭發(fā)是白金色的,我小時候也是,不過長大之后發(fā)色就慢慢變深了?!?/p>
安息呆愣地看著他:“那一定很好看……不過,現(xiàn)在這樣也很好看?!?/p>
廢土勾了勾嘴角,低頭凝視他。
安息在舌尖回味這個名字:“米奧?!彼滞祥L音節(jié)重復了一次:“米——奧?!?/p>
廢土有了不好的預感,瞇起眼睛。
安息眨眨眼,把兩個字連在一起,念出聲:“喵?”
廢土一頭黑線,不遠處剛剛跨進門、因為變異而聽力極佳的二號轉過來,面無表情指責道:“不要賣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