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蛋白濃湯

屋里靜得能聽見燈絲燃燒的聲音。

廢土半晌搖了搖頭，說：“還是不對勁，怎么可能，變異人的身體修復(fù)能力和新陳代謝是我的幾十……不，上百倍，輻射和暴曬對他們也不起反應(yīng)，我就完全不行，太陽底下走一個小時，我臉皮就沒了。”

馮伊安說：“這一點(diǎn)我也不清楚，畢竟你不是通過普通渠道變異的，我之前也沒遇到過輻射人繁殖后代的先例……”他見廢土的表情，安慰道：“都說了這還只是我的猜測，你別多想?！?/p>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廢土低聲道：“你先別跟他說?！?/p>

安息知道廢土口中的“他”是指自己，可是已經(jīng)晚了，他想裝沒聽見也不行，因為馮伊安眼神滑過來，和自己對了個正著。

廢土抬頭還要說什么，意識到馮伊安的目光，也順著扭臉看過來。

兩人在黑暗中對視，彼此都沒有眨眼，也沒有說話。

廢土也會像變異人一樣衰變嗎？安息想。

他也會有那樣的一天嗎？連剪個指甲也有生命危險，然后自己只能坐在一邊無助地看他血流不止，慢慢變成一具干尸。

還是說，他也會像五十三一樣，在察覺之時就悄然離開，連道別都沒有，然后自己找一個無人陪伴的地方盡量有尊嚴(yán)的死去。

短短的幾秒鐘里，安息腦子里想了很多事，但他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呆呆地看著廢土。

廢土也知道他聽見了剛才的對話，心道糟糕，才剛好容易把他哄住不哭的。

安息張了張嘴，兩人都有些緊張地盯著他，不料安息軟綿綿道：“餓了?！?/p>

馮伊安笑了聲，走到一旁把頭頂?shù)拇鬅舸蜷_，打開柜子找吃的。安息被光線刺激瞇了瞇眼，回過神發(fā)現(xiàn)廢土還站在原地看著他。

安息說：“你腿不要老垂著，會腫的?！?/p>

廢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要是變異人，這種程度的骨折早好了。但他還是老老實實扶著桌子走過來，順著床沿坐下。

安息配合地往里挪了挪，分出半張床給他——單人病床的空間實在有限，兩人干脆把受傷的那條腿搭在床上，腳尖挨著腳尖，另外一條垂在地上。

廢土面無表情地看馮伊安忙來忙去給他們準(zhǔn)備吃的，一點(diǎn)沒有麻煩人的自覺。安息卻悄悄轉(zhuǎn)頭看了看廢土——他好幾天沒刮胡子了，但下顎的線條依舊剛毅好看，帶著男人的成熟和魅力。

安息悄悄把手伸進(jìn)他手里，指頭插進(jìn)他指縫，握著他。

廢土起初沒反應(yīng)，而后將手指收緊，牢牢反握住他，拉到自己懷里揣起來。

馮伊安的神奇扭傷膏見效之快，安息次日醒來就感覺好了不少，他活動了下腳腕，又拉高褲腿看了看——腳腕幾乎消腫恢復(fù)成了原來的樣子，只是淤青沉淀成了紫黑色，看著有些嚇人。

安息環(huán)顧屋里——馮伊安和隔壁行軍床上的廢土都不見了，但地上的活板門開著，樓下依稀有響動。

安息下地走了兩步，還是不太敢用力，蹦到活板門邊，單腳配合膝蓋往下爬梯子。他環(huán)顧四周，赫然發(fā)現(xiàn)地下的空間還要更大，比起來反倒樓上更像個診所，這里才是馮伊安居住的地方——整間屋子一半被各種藥物和藥品原料占據(jù)，另一半擺放著生活起居的家俱。

安息扶著墻，順著水聲走到盥洗室門口——門半開著，冒出絲絲暖煙，安息依稀能聽見馮伊安和廢土說話的聲音。

他貼著墻通過門縫去看，廢土坐在一個塑料凳子上，全身赤裸，傷腿搭著一層塑料布支在一邊，馮伊安站在他身后，袖口和褲腿都挽起，露出精壯的手臂和小腿，手里拿著一個舀勺和一個海綿，幫廢土洗澡。

廢土的頭發(fā)濕了，順著額頭和眉毛滴水，他閉著眼睛聽馮伊安說話，偶爾開口和他聊兩句。

安息看了一小會兒就覺得討厭，但又忍不住趴回去繼續(xù)看，他心里隱隱升起一個念頭，而這個念頭叫他沮喪不已。

馮伊安和廢土看著不像只是普通朋友，難不成……他們有過什么特殊的過去？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安息簡直醍醐灌頂，越想越有可能。兩人老相識的獨(dú)特氣場暫且不談，廢土作為一個從不和人主動來往的人，居然對馮伊安這么親近，這么放松，還這么信任。

安息不想看了，手腳并用地爬回樓上，又覺得根本不想再在這個屋子待下去，抓起口罩和拐杖一瘸一拐地出了門。

安息漫無目的地在居民區(qū)瞎逛。

他先是坐在鄰居家門口看別人曬東西——棕灰色的，像是什么動物的皮，但皺皺巴巴的，安息湊近去看，被鄰居揮手轟走了。

他又往前走了點(diǎn)，一戶主人趴在房頂上修太陽能板，卻不小心把梯子踹倒了。安息見梯子迎面砸來，連忙手忙腳亂地丟了拐杖幫他扶住。屋主也嚇了一跳，忙和安息道歉道謝，安息幫他把梯子靠回去，仰著頭看他弄那些復(fù)雜的線路。

安息逛著逛著，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推開門探頭進(jìn)去看了看，果然見奇威正坐在里面大笑。

除了他之外屋里還有旅團(tuán)的另外兩名隊員，見了安息竟然都笑著和他打招呼，安息有些受寵若驚——畢竟一路上全團(tuán)都寡言得可以，可能是終于到了安全的地方，所有人的神經(jīng)都放松下來。

旅團(tuán)扎營的房間里只有一個大通鋪，奇威大大咧咧地往自己身邊一拍，問：“你腿腳怎么樣了？”

安息順著坐到通鋪床沿，把腿抬高拉起褲腿。

眾人湊過來觀察：“哦哦，好多了?！?/p>

奇威說：“不愧是馮伊安?！?/p>

聽到這個名字，安息不禁又郁悶起來，奇威問：“萊特怎么樣了？”

安息板著臉說：“不知道，死了?！?/p>

眾人：“啊？”

安息嘟著嘴，滿臉寫著不高興，不情不愿地問：“那個醫(yī)生真的很厲害嗎？”

奇威下意識答：“對啊，超厲害的，我還是第一次見真人?！币姲蚕⒛樕粚?，他連忙改口安慰道：“但是你比較可愛！”

安息更惱火了——他根本不想要可愛??！

正巧這時門又開了，一大群半裸的壯漢魚貫而入，和安息照面時彼此都愣一下。

奇威解釋道：“公共澡堂就在隔壁，我剛?cè)チ?，條件還不錯，你想不想去？”

安息哪里還在乎什么澡堂——屋里擠滿了半裸的肌肉壯漢，荷爾蒙爆棚，安息張著嘴流口水。

最后一個進(jìn)門的正是那名不茍言笑的年輕頭領(lǐng)，他一眼看見安息，有些驚訝，但也只是眉毛微微上揚(yáng)了一毫米。

世界上的另一個面癱……另一個廢土，安息想。

這樣想著，安息情不自禁比對起了兩人，廢土似乎略高一些，但兩人差不多壯，胸肌……也不知道誰更大塊一點(diǎn)。頭領(lǐng)的皮膚更黑一些，是好看的古銅色，泛著飽滿的光澤……

對方像狗一樣甩了甩濕發(fā)，抓起一件干凈衣服就往身上套，他一抬手，更顯得手臂粗壯，腰腹結(jié)實有力。

頭領(lǐng)的動作忽然頓住了，感受到安息的目光，狐疑地擰過身來。

安息偷看被抓個正著，想要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他眼神往一邊飄去，可一轉(zhuǎn)頭就驚呆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站在門口的廢土，正一臉陰沉地看著他。

安息心里有千萬只羊狂奔而過，干巴巴地問：“你怎么在這？”

廢土：“這話不該我問你？”

安息眨了眨眼睛，蹦出一個字：“哦。”

廢土額頭上肉眼可見地爆出一根青筋。

安息又問：“醫(yī)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