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傷流景】
“小姐……”杏遙嘆著氣把她手指扳開，儼然一副大人的口氣，蹲在她跟前，嚴(yán)肅道，“馬上就要進(jìn)去了，葉夫人素來是最注重規(guī)矩的，您可得仔細(xì)點(diǎn)。”
明霜抬起眼皮，伸手用力拍了拍自己臉頰，強(qiáng)打精神。
“我現(xiàn)在看著是不是好多了？”
“……還成吧。”杏遙仍舊擔(dān)憂，“小姐，一會兒可千萬別說錯話啊，兩位小姐都在呢，還有別家親戚，到時候夫人定然不會給您好果子吃了?！?/p>
“我……盡量……”
輪椅剛轉(zhuǎn)動起來，明霜又回頭去把江城衣擺拉住，不放心道︰“你不要走遠(yuǎn)了。”
看出她此時有幾分緊張，江城點(diǎn)頭應(yīng)聲︰“不會?！鳖D了頓，又補(bǔ)上一句︰“我就在門外，您可以隨時叫我?！?/p>
聞言，她神色緩和，這才松開手，慢悠悠的往里走。
女眷內(nèi)宅他不便多打量，只在滴水檐下站了，神色平靜的望著院中景色。作為侍衛(wèi)，大多數(shù)時候沒有要緊的事，他都是盯著虛無里發(fā)呆，然后凝神注意周圍的動靜，飛鳥振翅，樹葉掉落，哪怕蟲蟻爬過的聲音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此前重要的境況太多，神經(jīng)幾乎時時緊繃著，如今自打被安排在明霜身邊，每日清閑，耳力也越練越好。
饒是這般，卻如何也聽不見屋內(nèi)到底說了些什么。
她臨走之前的語氣，讓他實(shí)在是放不下……
杯碗茶盞輕磕碰撞，滴溜滴溜有人在倒茶湯，身后說話的人不少，鬧哄哄的，人聲里也沒有尋到她的只言片語。
人有時候真是奇怪。
越是在意的事情就愈發(fā)不能集中精神。
江城抱著長劍，微微顰眉，指腹摩挲著劍身上的紋路，心神不安地?cái)?shù)著時間……
不知等了多久，門內(nèi)一串腳步魚貫而出，有人笑著道︰“嬸娘不必送了，我坐坐就走。”
“難得過來，午飯吃了再走吧？”
那是個年輕婦人，從頭到腳彩繡輝煌，她打著團(tuán)扇含笑搖頭︰“飯就不吃了，家里還有事等著我的。今天見了幾個姑娘也算滿足了，真是生得又好看又聰慧，我要早個三四年出生，還能多幾個可以拿去人前顯擺顯擺的妹妹?！?/p>
葉夫人笑道︰“讓她們做你妹妹，那才是抬舉了?！?/p>
一行人說說笑笑各自出了院子。
明錦和明繡走在前面，江城側(cè)身往后看，杏遙默默推著明霜出來，她臉色很暗淡，瞧不出喜怒。日光灑落半身，她頷首正和他視線對上，于是便堆起笑容，帶了些許赧然地朝他笑了兩聲。
“夫人說先回去休息，咱們等午飯?jiān)龠^來?！?/p>
她神色如常，垂首琢磨了一陣，“今天天氣這么好，不如逛逛園子吧？老在房里看書也怪悶的?！?/p>
杏遙連忙點(diǎn)頭，“誒，您想逛哪兒？”
“哪兒都好，隨便走走?！?/p>
明霜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指著他們倆四處溜達(dá)，初夏里草木繁盛，百花嬌艷，她就一盆一盆解釋︰“這是六月雪，別看模樣好看，聞起來味道可嗆鼻了；這是紫薇花，真少見，居然提早開花了，原本該是夏末花少的時候才會開的，又叫‘百日紅’，花期很長呢；那是木槿，在北方可不好養(yǎng)活……”
她這樣反常的舉動，連江城也看出來異樣，遂后退了一步，低聲問杏遙︰“怎么了？葉夫人為難她了？”
“哎，可不是么？”她放了個白眼，嘆氣道，“話說得可難聽了，虧得我事先叫小姐別吭聲，說什么都應(yīng)個是。偏偏葉夫人還不解氣，在紀(jì)夫人面前冷嘲熱諷的。雖說是要立個威，那也不用這樣吧……我見小姐喝茶的時候都捏著杯子氣得發(fā)抖，現(xiàn)在心里只怕不好受?！?/p>
話音剛落，就聽得明霜喚她︰“遙遙。”
杏遙趕緊住了聲︰“小姐，您叫我？”
“餓了?！泵魉剡^頭來笑道，“早飯還沒吃呢，你去廚房拿點(diǎn)東西來墊墊肚子，不要油膩的。”
“誒?！毙舆b遂把輪椅交到江城手上去，“你帶小姐四處瞧瞧，別走遠(yuǎn)了?！?/p>
“嗯?！?/p>
官宦人家的府宅都很大，明家以花園最為出名，不知道她愛看什么，展目見那小橋下的池塘里蓮花開得很燦爛，他便推著她往池邊走。
明霜也沒說話，眉眼間眸色柔和，早上的氣候沉沉的，出了太陽卻沒有風(fēng)，她靜靜坐了片刻，又道︰“小江?！?/p>
他俯首應(yīng)聲︰“小姐?！?/p>
“怪冷的?！泵魉炅艘幌赂觳?，隨意張望，“你回我房里找未晚拿一件袍子過來。”
“是?！?/p>
院子離得幷不遠(yuǎn)，迎面穿過一個小軒，再過一個垂花門就是了。
軒榭旁種滿了花草，有兩個下人勾著腰在侍弄，他們沒瞅見他一言一語地相談甚歡。
“這些天咱們老爺夫人常往葉家跑，聽說是大小姐和瑞康王世子的婚事有眉目了，但是三小姐鬧得厲害，那模樣像是也想嫁過去似的，老爺頭疼著呢。”
“三小姐么？那什么身份，自然想去分一杯羹。就算自己不成，拖大小姐下水也沒虧啊?！?/p>
“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