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年初開始，趙良玉隔三差五就會來找她訴苦，“小姐，這樣下去可不成啊，咱們上個月的凈利已經(jīng)少了一半，貨沒法及時供應(yīng)，咱們會損失很多老顧客的。”
“你來找我，我也沒有辦法?！泵魉獡u搖頭，“官府不放行，注定了運貨會是個麻煩。眼下只能從最近的地方找貨源了。”
“話是這么說，可是附近的貨源自然不及蘇杭之地好啊?！壁w良玉扶著額頭嘆氣，“原以為三王爺偷天改日，得繼大統(tǒng)以后會把禁令撤除，想不到還是如此?？磥磉@不鬧騰個半年是不會消停了?！?/p>
又換皇帝了，這局勢真是變幻多端，難以預(yù)測。
不過嚴(yán)濤目的不純，妄想做攝政王，可惜沒尋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服氣的人太多了，自然不能如他的意。
明霜合上賬簿，“你放心，既然新帝得繼大統(tǒng)，想必禁令很快就會撤掉，上一位登基之日還要大赦天下呢，三王爺睿智，不會不顧及這些的?！?/p>
她又問︰“咱們庫存的銀兩還夠幾日？”
“早著呢，養(yǎng)那幫伙計吃喝，一年半載都不成問題?！?/p>
她頷首︰“那好，這段時間不要接生意了，能賣多少就是多少，等禁令撤了咱們再作打算。”
其實明霜一點頭緒也沒有，前一陣子奔波勞累，這段時間又憂心忡忡，完全沒有顧到商鋪，甚至不知現(xiàn)下鋪子具體情況到底如何。
她只得連夜看賬本，連夜想辦法。
忙起來也好，人一旦忙起來就會無暇去想那些令人心煩的事。
“城里還有三家布莊，你得空去問問他們東家?！泵魉褜懞玫膬宰舆f給他，“還有從前和咱們做過生意的李家成衣鋪，緞子賣不出去，干脆打包給他們算了?！?/p>
趙良玉先是點頭，隨后又為難︰“李家成衣鋪我去過，他們已經(jīng)有人合伙了?！?/p>
她摁著眉心頭疼道︰“這樣啊……”
正不知所措之際，門外猛然響起叩門聲，明霜把筆放下，還沒等問，未晚就慌慌張張喊道︰“小姐、小姐……是官府的人！”
官差？
官差怎么會在這個時候來！不是說嚴(yán)濤已經(jīng)被軟禁了么？
屋中已無處可躲，她定了定神，索性讓趙良玉推自己出去。
暮色四合，黃昏朦朧，從大門口往里，兩排禁軍筆直的站著開道，不說話不吭聲，氣氛肅然而謹慎。
未晚沒見過這么大場面，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跑到明霜身邊來。
“小姐……”
她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別怕?！?/p>
深深吸了口氣，明霜換上笑顏，沖旁邊的那人問道︰“官爺如此陣勢，不知小婦人犯了什么錯？”
禁衛(wèi)目不斜視，垂首朝她抱拳施了一禮︰“大人身子不適，恐還在路上，請夫人稍安勿躁。”
她聽得一楞，半晌才訕笑︰“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話音剛落，馬蹄聲從遠處漸漸逼近，在門前停下。明霜看見那人從馬背上下來，融暖的夕陽在他背后綻開，身上鴉青色的官服隨風(fēng)而動。
逆著光，甚至快要看不清他的容貌，一成不變的身姿，走路的姿態(tài)，一步一步，朝她而來。乍然讓明霜回想起那一刻，在刑場上，他負著鮮血，提著劍，目光卻無比柔和。
頭頂上一道黑影將她罩在其中。
“霜兒?！?/p>
江城俯下身去，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她臉頰上摩挲，唇角的笑意緩緩蕩開。
然后，低低嘆道︰“怎么又瘦了？”
明霜垂著眼瞼，雙目怔怔的盯著前方。
良久良久，不見她說話，江城心頭不禁一滯，兩個月的期限幷未超過，原以為她應(yīng)該會很欣喜，哪怕不是欣喜……也不應(yīng)該是這個反應(yīng)。
“怎么了？”他忙蹲身下去，一臉愕然地看著她靜靜掉眼淚。
“你還好意思問我……”明霜咬著牙，“不是說好的會寄信給我的么？不是說好的不會有事么？為什么大半個月了，音訊全無……”
江城伸手，輕輕擁著她︰“對不起對不起，本來過年的時候我就該回來的，這期間是出了些意外?！卑禋?dāng)晚，他胸口上中了一箭，包扎得太潦草，又急著回去見她，途中策馬狂奔，因此惡化了傷口。
“什么意外？連讓人捎個口信的時間也沒有嗎？”她一時氣急，手砸在他胸膛上，冷不丁碰到傷處。
耳邊聽到他抽涼氣，眉頭緊皺，額上冷汗直冒，明霜嚇得趕緊收回手，“你、你受傷了？”此時此刻才發(fā)現(xiàn)他有些蒼白，像是大病了一場。
“不礙事?！苯蔷忂^氣來，笑答，“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
她瞬間明白︰“除夕那日夜里，在門外面的人果然是你？”看他點頭，明霜不禁急得掉眼淚，“你！……傷得那么重，你怎么不進來?。?？”
江城輕描淡寫地笑笑︰“怕嚇著你，想想還是算了。我以為一點小傷，很快就能好，結(jié)果跟著王爺回去，一睡就睡了好幾天?！彼犞罩氖植挥删o了一分。
“是想著要給你寫信的，不過手沒什么力氣，加上蕭問也傷的不輕，宮里又諸事繁忙，一直沒機會……”
說完，他把她的手放在唇下，溫聲道︰“現(xiàn)在，我來帶你回家?！?/p>
明霜正一門心思撲在他的傷上，聽得這話，楞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訥訥地瞧著他給自己擦眼淚︰“回家？回哪里？”
“回京城?！彼?，“我們正大光明的回去?！?/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