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燕依人】
江城白日里有公務(wù)要忙，明霜還如之前一般在家里待著，府內(nèi)除了她就是江言，再沒別的主子了。饒是江言有意避著她，但成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碰面也是難免的事。
他八歲上江家便遭逢劫難，母親過世得早，又沒什么姐妹，數(shù)年來跟著蕭問學(xué)習(xí)武功，很少和外人有接觸。所以一遇上明霜，他更加不知道要說什么該做什么，偏不巧，這個大嫂還十分難應(yīng)付，于是但凡江城有事要出門，江言整個人都處在崩潰狀態(tài)……
“大嫂，您的貓……”
他從墻角里把白貓拎起來遞給明霜。
“辛苦了?！?/p>
大槐樹上枝搖葉晃，雪花簌簌往下掉，他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逮住那只鳥氣喘吁吁下來。
“大嫂，您的鳥。”
不多時。
“大嫂，您的金魚。”
過了一陣……
“大嫂，您的菜花蛇?！?/p>
半晌之后。
“大嫂，您連耗子都養(yǎng)么……”
“耗子當(dāng)然不是養(yǎng)的呀?！泵魉σ饕鞯匕寻棕埮跗饋?，“是給這孩子改善伙食的?！痹捯魟偮?，便見它眼睛一閃，身形靈活的把江言手里的老鼠叼走，在地上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喜滋滋地跑到樹下進(jìn)食去了。
明霜取出一條干凈帕子給他︰“小言來擦擦手?！?/p>
江言不好意思拒絕，垂眸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來。
“真乖。”腦袋上又被揉了揉，他立時渾身起鶏皮疙瘩。
“姐姐這都是為了你好呀?！泵魉幻婷幻娌[著眼睛看他，“當(dāng)初你哥給我抓麻雀的時候身手可比你快多了，他說你輕功不好，特地讓我來幫你練一練的。”
才怪！
江言暗中翻了個白眼，又發(fā)覺這樣翻白眼不好，可是已經(jīng)翻過了，索性再翻一下。
“我聽別人說，大哥……曾經(jīng)是您的侍衛(wèi)么？”他忽然問這話。
明霜正在吃茶，聞言頓了頓，笑意如常︰“是啊，怎么了？”
“您……”斟酌了一會兒，江言才道，“您不嫌他的身份么？大家小姐和下人私奔，哪怕是放在當(dāng)下也是不能被認(rèn)可之事?！?/p>
“我知道啊?！?/p>
“您知道怎么還……”
她不以為意地合上茶蓋，偏頭朝他笑笑，“人總是會有許多身不由己的時候。那些道德、教養(yǎng)，從一開始就是用來束縛人心的，信不信是一回事，要不要搭理又是一回事。若人心真有那么容易被人束縛，那也不叫人心了?！?/p>
說完，見他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樣，明霜又搖頭微笑，拿手在他臉上捏了兩下，“算了，你還小，說了這些也不懂的。往后自然會明白。”
江言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誒，你衣服破口了？”她抬眼掃了掃，許是方才在樹上刮的，轉(zhuǎn)身準(zhǔn)備命人去針線，“站過來，我給你補補?！?/p>
原本沒怎么放在心上，又好拂了她的好意，江言只得走上前去。
明霜拈了線，用針紉了兩條衣線，對準(zhǔn)他衣擺處來回織補。蕭問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光棍，帶孩子向來粗糙，衣服破了照樣讓他穿著滿大街走，偶爾心血來潮補出來的樣子也是令人發(fā)指。
五六年了，自打江家犯事，母親病去，這種待遇就再也沒有享受過。江言垂著眼瞼發(fā)呆，心下生出些許暖意來，忽然覺得……大哥娶了她，好像也不是什么壞事。
衫子才補了一半，未晚忽然從門洞那邊進(jìn)來，走到明霜跟前，“小姐，大小姐來了?！?/p>
“大小姐？哪個大小姐？”
未晚換了個詞，“就是……瑞康王世子妃啊?！?/p>
她怔了片刻才意識到她所指之人是明錦。
明霜換好衣裳讓未晚推著到了偏廳，明錦已經(jīng)在桌邊坐著喝茶，她看上去還是和以前一樣沒多大區(qū)別，只是神色不如以往犀利，眉眼間也帶了點輕愁。
見她進(jìn)來，明錦忙擱下茶碗，堆上一臉笑。
“霜兒！”她走上來，拉著明霜的手，親切又溫暖地寒暄，“你怎么樣？好不好？”
明霜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出來，到桌邊去吃茶果。
“我挺好的，有勞姐姐記掛。”
明錦緊跟在她身后，“王妃告訴我說你回京了，我起初還不信。這會兒看見你好端端的，我這心里也安定許多?！彼p手合十，沖天上拜了拜，喃喃念道︰“老天保佑，好在你平安無事，那會兒聽說有人劫獄，我這心都是替你懸著的，就怕你躲不過這一劫。幸好幸好，你福大命大，難怪老祖宗老說你個有福之人?！?/p>
她的口氣越聽越熟悉，明霜細(xì)細(xì)一琢磨，這才想到了葉夫人。
一樣的笑中藏刀，一樣的拐彎抹角，光是想想都無端令人反胃。
要不是她今日找上門來明霜連想起她的機(jī)會都沒有。
葉夫人臨死前的模樣，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那是明錦的親生母親，直到死，她都沒來看一眼，為了撇清關(guān)系能狠心到如此地步，可見得此人有一顆多陰冷的心。
“無事不登三寶殿。”明霜不喜歡和人打太極，直截了當(dāng)問她，“說吧，來作什么的？”
看出她態(tài)度不耐，明錦勉強扯了扯嘴角，“你是知道的，三王爺如今做了皇帝，眼里又容不得沙子，王爺如今在府里軟禁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偏偏世子又在這當(dāng)口出了事……你……”她明顯注意了一下措辭，“江大人和今上交好，你能不能……”
“不能。”
話還沒說完，明霜就淡笑打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