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挨得很近, 不算咫尺, 但也是伸手就能觸及的距離。沈多意還抓著戚時安的高腳椅扶手, 任憑掌聲結(jié)束和曲目更迭,他一直沒有松開。
戚時安還用側(cè)臉對人:“干什么,攢著勁想把我轉(zhuǎn)飛出去?”
沈多意笑著用力, 再次轉(zhuǎn)動對方的椅子,等他們倆變成面對面后便停下。戚時安已經(jīng)喝空了自己杯中的酒,招手還想再來一杯:“加冰——”
“冰水一杯?!鄙蚨嘁獯驍?, “嗓子都那么啞了, 別再喝酒了?!?/p>
戚時安很聽話,放下手安生等自己的冰水, 他來東京酒吧那么多次,這是頭一回喝冰水。沈多意看出對方飲之無味, 他舉起酒杯問:“碰杯嗎?”
玻璃杯碰撞的聲音很清脆,沒有祝酒詞, 也沒有四目相對,只有杯中的液體輕輕晃動,映著點斑駁的燈光。
喝了酒, 聽了歌, 現(xiàn)在還碰了杯,天色已晚,似乎該回家休息了,畢竟這一天的工作著實令人疲憊。沈多意把書裝好,可惜道:“接下來事情多, 我可能得很久才能看完這本書?!?/p>
戚時安說:“這個計劃原本是期貨占比比較大,但是我考慮很久還是改成和外匯對半劈了,做領(lǐng)頭羊沒什么意思,不過做冒險家很刺激?!?/p>
沈多意想起初次開會時的分歧:“我覺得你的意見相對保守,似乎傾向于求穩(wěn),所以還以為你不喜歡冒險?!?/p>
“你的感覺沒錯?!逼輹r安很喜歡和沈多意談工作上的事,或者交流意見,“投資這行做得越久,就越求穩(wěn)定,縱向橫向考慮的東西也就越多,這是職業(yè)選手和散戶玩家的區(qū)別。但投資本身就是一種冒險,沒有冒險精神的投資者,就像坐在酒吧里喝冰水的我,很傻?!?/p>
沈多意反應(yīng)過來:“怎么傻了?我沒覺得啊。”
戚時安見縫插針:“那你覺得我什么?”
沈多意不懷好意地回答:“覺得你頂多不算太精!”
他們倆說著話從酒吧出來,街上的風(fēng)一吹同時緊了緊放松的神經(jīng),也不再你一言我一語的開玩笑。為了這頓酒誰都沒開車,戚時安叫司機(jī)來接,沈多意已經(jīng)走到路邊打車。
一輛出租車駛來停下,沈多意開門后回頭望了一眼。
戚時安還立在原地,西裝筆挺,神態(tài)從容,只有頭發(fā)被風(fēng)吹動著,沒有絲毫的醉意,眉眼之間反而還有些嚴(yán)肅。
此副場景也有些熟悉。
幾米遠(yuǎn)不算遠(yuǎn),可大樓上的燈光傾瀉,霓虹燈的燈光流淌,仿佛生生在他們之間劃了道銀河。
那支歌怎么唱來著?
“同是過路,同造過夢,本應(yīng)是一對。”
“人在少年,夢中不覺,醒后要歸去。”
旋律在腦海翻滾,三兩下就翻出了沉底的回憶,戚時安曾隔著這么遠(yuǎn)朝沈多意告別,后來的許多年他再也沒有出現(xiàn)。
“三餐一宿,也共一雙,到底會是誰?!?/p>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同樣是寂寂長街上,寥寥星光下,這回變成沈多意坐車離開,戚時安留在原地。出租車漸漸駛離了中央街,沈多意發(fā)怔般看著窗外,有點分不清過去和現(xiàn)在。
片刻后提示音敲醒了他,手機(jī)上蹦出一條短信。
戚時安發(fā)來:“你知道嗎,那年告別時我以為你會問我的名字?!?/p>
短短兩行字,能感知滿滿的委屈。
亮著的屏幕終于暗淡下去,沈多意的臉被映在了上面,他當(dāng)時沒問,什么都沒問,就目送著戚時安坐上車走了。
車屁股越走越遠(yuǎn),拐彎了,不見了。
戚時安坐在后排,他不主動說話,司機(jī)便一路不會開口,車廂因人而靜,到公寓時終于結(jié)束了沉默,司機(jī)說:“戚先生,到了,明早用接嗎?”
“不用,回去吧?!?/p>
戚時安拿上包下了車,一兩分鐘的工夫進(jìn)了家門。家里被打掃得纖塵不染,常年不做飯也沒什么煙火氣,他與往日一樣直奔浴室洗澡,洗完還不困又沒事做的話就玩一會兒游戲。
嗓子干辣辣的痛,使用過度再加上酒精燒灼,戚時安不太好過,他去餐廳找冷水喝,先瞥見了餐桌中央的繡球花。
怎么又蔫了。
這花實在是嬌貴,稍不留神就給人臉色看,戚時安只好放棄了游戲,從櫥子里翻出營養(yǎng)土和維生素液伺候這株藍(lán)繡球。折騰完困意叢生,冷水?dāng)R在一旁也變成常溫的了,他湊合喝完潤了潤嗓子,吞咽完疼得自己在空蕩蕩的公寓“嗷嗚”了幾聲。
誰知這只是個開始,一夜就幾個鐘頭而已,幾個鐘頭的時間里,戚時安的喉嚨像被刀尖劃拉了百八十道,從外面一摸,整段脖頸都是發(fā)硬的,連睡醒后張嘴刷牙都牽扯出一陣刺痛。
許久沒打開過的藥箱宛如擺設(shè),里面除了喉糖和幾瓶感冒藥外,基本沒什么有用的藥品。戚時安揣了一盒薄荷片,路上嘴沒停,統(tǒng)共嚼了七八片。
沈多意還不知那頓酒成了火上澆油,他起得早,扒著沈老的房門問東問西:“爺爺,你醒了嗎?吃油條嗎?”
老年人醒得更早,沈老翻個身:“別管我了,我等會兒和毛毛爺爺喝豆腐腦去。”
“那我上班去了啊。”沈多意不管了,甩手準(zhǔn)備上班。沈老這時又喊住他,問:“晚上準(zhǔn)點回來么?我等不等你吃飯???”
雖然晚歸都會提前打電話說一聲,但昨晚回來還喝了酒,所以老爺子才多問這一句,沈多意不好意思地回道:“準(zhǔn)點回來,我買菜,晚上包餛飩吧?!?/p>
他說完就出了門,到公司后去旁邊的咖啡廳買早餐,正巧又碰上安妮。安妮已經(jīng)買完了,于是站在旁邊等他。
沈多意買好后和安妮一起進(jìn)了明安大樓,他看對方只端著杯咖啡,忍不住問:“今天戚先生不吃早飯嗎?”
“我也納悶兒,戚先生從來不在家吃,結(jié)果早上告訴我不用買了。”安妮說,“這杯咖啡也是我自己的,搞得我還挺緊張?!?/p>
沈多意樂道:“緊張什么,這不省事了嗎?”
安妮煞有介事地說:“事出反常,就怕出了什么事兒,戚先生氣得吃不下飯了?!闭f完又自我安慰,“也可能是女朋友來了,要在家陪女朋友吃完再上班?!?/p>
沈多意心想,這一個個的還都挺八卦。
滿嘴薄荷味的戚時安用工作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暫時無瑕顧及咽喉的痛苦,他整理好要用的資料后直接去了外匯投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