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狹小的圓形石壇,安靜漂浮在湖泊中心。
滾滾黑霧從石壇中心的孔洞中涌出,如絲如縷,向下與黑云混合。過程中,黑霧似乎忌憚著湖水,始終與湖面保持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重霜喘息,眼看著孔洞中涌出的黑霧,要轉(zhuǎn)頭向自己而來,一個(gè)猛子扎進(jìn)藍(lán)綠色寧靜的湖水。
入水,黑霧紛紛繞開。路聽琴的靈力面對的壓力頓松,厚重的光芒消散,剩下薄薄的一層,縈繞在重霜的意識里。
像是判斷出危機(jī)已過,這縷最后的靈力,愈發(fā)薄弱。
“血?!甭仿犌偻蝗坏?。
這一次,他在重霜腦中響起的聲音極輕,仿佛面臨清風(fēng)的燭火,來不及熾熱燃燒,就僅剩一縷輕煙。
重霜渾身濕透,在湖水中快速游向石壇。
他自小長在內(nèi)陸,從未像這樣在寬廣的湖中游過泳。
湖水擁住他的剎那,他無師自通,仿佛生來就會這樣似的,如一條游魚,靈敏地?cái)[動身體。
終于,重霜游到了石壇。他撐著壇面,爬上石壇。找準(zhǔn)黑霧涌出的縫隙,干脆利落地用劍劃破手臂。
血液落入縫隙中,一部分被黑霧吞噬,一部分滲入更深處。
重霜心知這便是路聽琴提到的異處。他生怕因?yàn)樽约簜谟线^快,流出的血液不夠,跪在壇邊,一道一道不停劃著,在心里大聲呼喚路聽琴。
路聽琴沒有回答。
符文中,最后一絲靈力消散了。
縫隙中突然透出一陣強(qiáng)光,空間扭曲,灰黃的霧氣瞬間將重霜包裹。
重霜失去意識,夢到了迷霧。
夢到永恒地翻涌著的迷霧。天色昏黃,有什么呼嘯著,要從沉寂的千年中復(fù)蘇——
重霜猛地睜開眼。
“師尊!”他翻了個(gè)身,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按著手腕的符文,要找路聽琴的身影。
四面八方俱是昏黃的濃霧,沒有任何物體,分不清天與地。
重霜不敢隨意移動,怕迷失了方位,以自身為軸,向各個(gè)方向依次轉(zhuǎn)身觀察。
終于,他看到一處濃霧后,隱約有晃動的人影。
重霜屏息,身軀如一片羽毛,放輕了腳步,想要接近人影所在的方向。
他剛一邁步,濃霧后,傳來一句沉穩(wěn)的話音。
“鶴兒,你去引一下。”
“我不……”另一個(gè)清亮的聲音響起,帶著滿腔憤懣,而后話音一頓,緩了下來,“行吧?!?/p>
這是玄清道人和嵇鶴的聲音!
重霜向聲音所在地跑去,跑了兩步,想起葉忘歸教過的迷陣,猶豫地停下腳步。
嵇鶴從昏黃的迷霧中走出,凌厲的眼神掃向重霜,對他拍了拍手。
“小子,過來!”
“嵇師伯?”重霜謹(jǐn)慎地后退一步。“你是幻像,還是真的?”
這不是平時(shí)的嵇鶴。
飛云峰嵇鶴出身世家,愛用奢侈的物件,講究干凈。
現(xiàn)在,站在重霜面前的嵇鶴發(fā)絲凌亂,一頭長發(fā)隨意在頭頂束起,身著精貴的靛藍(lán)金絲袍服,衣著破損,浸滿大片大片的鮮血。
“葉忘歸還教了你不少東西嘛。”嵇鶴嘀咕一聲?!拔揖驼f一遍,不來算了,省得惹你師尊心煩?!?/p>
嵇鶴提起路聽琴,面容瞬間陰沉,匆匆轉(zhuǎn)身,往回走去。
重霜狠下心,緊追著嵇鶴的身影,沒入前方的濃霧。
濃霧的盡頭仍是濃霧。這片天地仿佛被昏黃的霧氣充斥,沒有邊際。
重霜看清霧氣中的身影,驚愕地睜大眼睛。
嵇鶴雙手抱胸,站在一個(gè)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身后。
少年氣質(zhì)清貴,眉眼沉靜,薄唇潤澤。他跪坐在地上,用雙腿充當(dāng)枕頭,枕著一個(gè)面色蒼白、雙眼緊閉的人。
那人青絲如墨,面容清冷如月,安靜地躺在少年腿上,雙手交疊在身前,好像再也不會醒來,又好像只是困在短暫的夢里。
重霜感覺喉嚨被扼住,無法呼吸。他踉蹌幾步,按捺住想要立即上前的沖動,提防地注視著少年。
少年穩(wěn)坐如山,溫柔一笑。“不必?fù)?dān)心,這不是幻境。坐下歇歇吧,重霜?!?/p>
少年修剪得精致圓潤的指甲,輕輕梳理著路聽琴垂落的長發(fā),指尖向上一挑,一只冰藍(lán)色的靈蝶,憑空出現(xiàn)。
靈蝶扇動翅膀,輕飄飄地停在重霜的眼前,融入重霜額頭的符文。
濃郁的靈力涌入,如山似海,沉穩(wěn)而厚重,為重霜疏導(dǎo)身體內(nèi)受黑霧干擾而翻涌的氣血。
重霜再無疑慮,一顆心系在路聽琴身上,恭恭敬敬下拜。
“墜月峰弟子重霜,參見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