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百合
蘭無為醫(yī)生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欠了夏明之很多錢,才會被這個大少爺當驢一樣使喚。
但是看見夏明之陰沉著臉,站在窗邊,蘭無為又覺得心里頭有點不安。
“你該不會見到小情人,反而情況加重了吧?”
蘭無為遞了杯咖啡過去,“喝嗎?”
夏明之轉(zhuǎn)過來,臉色全然不是在阮卿面前親和無害的樣子,像一個在暗處潛伏了許久的獸類,就等著一擊將獵物捕獲。
蘭無為心里猛地一沈。
心想別是真的惡化了。
然而半個多后。
蘭無為垂眼看著手中的記錄,臉色輕松了不少,他給夏明之做了這么久的咨詢,夏明之的問題已經(jīng)基本好轉(zhuǎn)了。
剛剛急急忙忙接到夏明之的電話,他還以為怎么了,嚇得人都清醒了。
如今看來,純屬夏明之自己抽風(fēng)。
蘭無為放松了身體,屬于醫(yī)生的那個蘭無為已經(jīng)完成任務(wù),現(xiàn)在坐在夏明之面前的,是僅作為朋友的蘭無為。
但是夏明之的講述還沒有完,他也就安靜地聽。
他聽見夏明之說道,“那天我在他公司樓底下等他,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想咬他后頸?!?/p>
“那你咬了嗎?”蘭無為問。
“當然沒有?!?/p>
夏明之坐在蘭無為的對面,手放在膝蓋上,有意無意地輕輕敲擊著。
“你還是對阮卿充滿了占有欲,想咬他?想把他藏起來?對其他omega都沒有這樣的沖動?”
“其他omega就算是發(fā)情期我都不會有這個沖動?!毕拿髦櫫讼旅?。
“那你想咬他的時候,還有別的想法嗎?自我厭惡……覺得惡心?”
夏明之沉默了幾秒。
“非常惡心,覺得自己像個怪物,像……那種吸血的怪物,阮卿一旦真的被我咬了,我就會剝奪走他全部的生命力。他一輩子都會被我所困?!?/p>
夏明之看著窗外,窗外綠影蔥蔥,是個悠靜的好天氣。
他從前以為阮卿對他的誘惑,更多是來自于信息素。因為他和阮卿的信息素高度匹配,天生就有極高的吸引力。所以他總是逼阮卿戴上頸環(huán),把所有味道牢牢地鎖住,自以為這樣他就不會動搖,不會妥協(xié)。
可是現(xiàn)在阮卿的脖子上無時無刻不帶著那個黑色頸環(huán),信息素的味道滴水不漏,昨天阮卿睡在他懷里的時候,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想要標記阮卿的欲望還是越演越烈。
他在燈下看著阮卿無辜的睡顏許久,兩顆尖銳的牙齒甚至有種刺痛感,叫囂著想要把那個頸環(huán)破壞掉,咬下去,刺進阮卿的性腺。
然后阮卿就是他的了。
真正吸引他的,從來不是信息素,而是阮卿。
但他心里偏偏又一直有個聲音,喃喃的,尖利地嘲諷他——魔鬼,怪物,懦夫。
“那你有產(chǎn)生過度的自我保護,出現(xiàn)憤怒甚至沖動報復(fù)等行為嗎?”蘭無為的眼睛從鏡片后盯著夏明之。
“沒有,”夏明之想起阮卿躺在他懷里的樣子,他搖了搖頭,“沒有,我還在心里掙扎著是否應(yīng)該標記他,我難以完全說服自己,但我也不想傷害他?!?/p>
“我不會再來一次了?!毕拿髦瓜卵郏廾谀樕洗瓜乱恍∑幱?,遮住了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緒。
“那你這不是能壓抑住自己的嗎,慢慢來,對阮卿好一點兒,”蘭無為也不計較夏明之拿他當驢使喚了,僅僅作為朋友,他輕聲問道,“你還會夢到你母親嗎?”
夏明之眼睛飛快地眨了一下。
他有點遲疑。
“從知道阮卿回來那天起,夢見了兩次。還夢見她的墓碑,夢里有百合花的味道?!?/p>
夏明之母親的信息素,就是接近于百合花的味道。最后一次聞到這個味道,是夏明之十八歲的夏天。
“很濃的百合花味,有種近乎腐爛的感覺。我夢見無數(shù)的百合花埋葬了她?!?/p>
那鋪天蓋地的白色百合花,幾乎連日光也要遮住了,濃郁到腐爛的花香漂浮在空氣里,剝奪了人的一切感官。夏明之在夢里平靜地看著花把母親籠罩起來,他的母親穿著百合花一樣白色的裙子,可過了一會兒,這條裙子底下卻有血滲出來,將裙子染成了深紅的顏色。
然后一座冰冷的黑色墓碑從地下升了起來,他的母親連同無數(shù)百合花一起沈了下去,被埋葬了。
但他已經(jīng)不再試圖伸手去把母親解救出來。
他不再像當年那個十八歲的少年人,歇斯底里地哭號反抗,絕望地想留住她。
他知道她回不來了。
蘭無為輕輕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心里輕輕地嘆息一聲。
他是親眼見證了夏明之這幾年的情況的,于公于私,他都希望阮卿和夏明之盡快和好,到時候婚禮他一定會包個大紅包,感謝阮卿為民除害。
但不管怎么說,夏明之現(xiàn)在這個情況,已經(jīng)比他兩年前好多了。阮卿如今又回來了,無望的愛戀也有了轉(zhuǎn)機,怎么看都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