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年沒好氣地說:“你這意思,是讓我上去摸摸?”
老樹嘿嘿一笑:“哪能啊——那玩意都套您脖子上了,不也沒反應嗎?”
宋思年:“……樹啊,你最近膽子很膨脹,是想當我的磨牙棒?”
老樹頓時安靜如雞。
“行了,你先聽著,有什么事情之后告訴我。我看這‘促膝長談’得有好一會兒,先瞇一覺。”
“好的,主人?!?/p>
宋思年在男人懷里東挪挪西蹭蹭,最后終于調(diào)整到了個熟悉的姿勢,把自己扭成一團睡了過去…………
直到不知多久后的某一刻。
“——就算是我兒子做的又怎么樣呢???”
農(nóng)婦突然拔高的嗓門把宋思年嚇得一哆嗦。
灰色的小腦袋嗖地一下從謝忱懷里探出頭來,一會兒往東一會兒轉西,朦朧的睡眼里滿寫著“貓是誰貓在哪兒貓要做什么”的迷茫。
老樹費了好大勁才憋住笑:“主人……您別怕,就是談得有點崩?!?/p>
宋思年終于意識清醒了,面無表情:“談崩了為什么要嚇唬無辜的鬼?”
而農(nóng)婦顯然并沒注意到自己的嗓門誤傷到了一只安睡的貓,這會兒聲音的音量也有越提越高的趨勢——
“哪怕當時他只稍微減速呢!他撞了我兒子之后不想著跑而是及時地打電話報警呢!——我兒子都有可能沒事!可那個混蛋……他就那樣沖過去的!他撞了我兒子之后不但沒有下車救人!還直接開車跑到了服務站!他說他是去找人救人——可他分明就是先給他律師朋友打了電話,確定自己不是責任人才報了警!”
農(nóng)婦已經(jīng)近乎歇斯底里——
“所以就算是我兒子做的!那也是他們活該!誰讓他們偏袒那個殺人兇手!那個人他該死——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
謝忱的眼神一閃。沉默了兩秒,他問:“你怎么知道那個司機后續(xù)事情的?事故調(diào)查都沒有記錄這些。”
“……”
對著這樣發(fā)瘋的女人,謝忱的表情平靜得叫老樹都語氣古怪:“主人,您這個寶貝兒可真是個‘寶貝’,這會兒還能這么理智……理智得都有點薄情了。”
“他不一直都是這樣的么。”宋思年撇嘴。
“——‘一直’?”老樹無奈地說,“不知道還以為您對他多了解呢?!?/p>
“……”
老樹的玩笑讓宋思年愣了愣。
他剛剛的話只是無心出口……但又像是近乎本能的,心里冒出那樣一個想法來,他就那樣說了。
對于謝忱的問題,那農(nóng)婦顯然也怔了下,但她的表情很快就再次猙獰起來——
“我兒子告訴我的!”
房間里靜默了一瞬。
那農(nóng)婦咧嘴笑了笑,這笑容此時怎么看怎么有些可怖?!啊銈儾碌脹]錯,他回來了——那些事情就是他做的,他會一個一個報復地殺掉那些害死他的人——誰都別想逃過!”
對于婦人的恐嚇,謝忱無動于衷。
他抬手正了正手腕上的珠石手串,安靜了幾秒之后才不疾不徐地開口。“人鬼殊途,就算他回來了——您也是看不見的?!?/p>
那婦人表情僵住。
而謝忱徐徐出聲:“是有人告訴你的吧……告訴你他看見了,看見了你兒子是怎么被撞的、那人又是怎么逃走的……”
謝忱抬起視線,如古潭的瞳孔里一片黢黑寂靜。他的目光沒放過一絲一毫——女人微微吊起的眼角、收緊的下頜骨,無意識地攥住衣角的手……
那些細微的表情和動作被他一一收錄。
而后謝忱似乎有些微微詫異地挑眉,“那個人還告訴你,他能通鬼神?……所以你這樣信任他?”
“你……你……”
農(nóng)婦終于有些扛不住了,她表情驚恐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
“你怎么會知道?!”
“……”
宋思年頹廢托臉,“我也好奇這個問題。”
老樹立馬接話,“我知道我知道!這叫心理側寫,主人!這是他們這種行為分析師的拿手絕活!”
“我家寶貝兒這么牛的嗎?”宋思年,“有這能力,也難怪市局里的人說他能通鬼神了。鬼神,我本人也看不出這么多啊?!?/p>
老樹:“主人,謙虛……”
“哦?!?/p>
“……”
“我是如何知道的,你不必關心?!敝x忱說,“那個人你見過嗎?”
婦人慢慢咬緊牙齒,“就算我見過,也不會告訴你們這些不作為的員警?!?/p>
謝忱微沉了眸,“你真以為,這個人把所有污名扔到你兒子頭上,說他死了以后作惡殺人,是在幫你兒子?”
“但……但只有他能讓那個殺人兇手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追悔!”農(nóng)婦再一次情緒震動起來,她目眥欲裂地瞪著謝忱,“不像那些該死的媒體——他們只會扛著那些破爛機器到我家里——逼問我的兒子為什么要違反規(guī)則——逼問我后不后悔沒有和他一起去——問我如果去了會不會阻止我兒子那樣做……——可我兒子他有什么錯?!”
唾沫星子噴到半空,婦人通紅的眼眶里流出淚水。
“就因為他要照顧我這個沒用的老東西……就因為我那天發(fā)了高燒他急著掃完墓回來照顧我……就因為他白天還要做幾份工還他爹欠下的那些債!”老婦人終于再壓抑不住了,她捶胸慟哭,“就因為他穿過了那條路,他就該死是嗎?……他就該死了以后都不得安寧——被那些人罵活該嗎?那些人……那些人他們還配稱是人嗎……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他們也什么都不在乎……他們把我兒子的死當茶余飯后的笑話……他們還板著臉喝著茶指著我兒子活著時候的照片訓責他……”
房間里,常人肉眼所難見的,濃重陰戾的怨氣翻涌起來。
隱約的撕心裂肺的哭聲像是從很高很遠處的山里傳來,帶著隆隆的巨響,也挾裹著無比陰冷的殺意,向著這房間里靜坐在老婦對面的男人撲去。
其勢如山崩。
男人低眼望著老婦,黑瞳里隱隱有光微熠。他神色沉靜如水,像是對身周即將覆上的怨氣毫無所察。
“主人主人主人——”老樹急了,“那怨鬼要徹底化成惡鬼了——這可不是單純陽氣抗衡得住的!”
“……喵。”
灰色的小貓崽驀地跳出了男人的懷里,它落到了鋪著席子的土炕面上,聲音柔軟而低弱。只是那雙貓瞳此時卻已經(jīng)從豎瞳變?yōu)閳A瞳,它緊緊盯著房間某個空曠的角落。
小貓崽再次“喵”了一聲。
常人肉眼所不能見的地方——整個房間的上方,所有翻騰的怨氣在最后一聲“喵”里,像是瞬間被凍成了固態(tài)。
小貓崽躍下土炕,一直走到那個角落里去。
在那兒,同樣跪著一只神色猙獰如泣、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的怨鬼。
正是他曾在那輛計程車上見過的那只。
宋思年嘆了口氣,停下來,“如果你母親知道你就在這房間里陪著她,那她大概就不會那樣做了。”
怨鬼的雙眼血紅,全無理智地盯著面前的這只貓,他拼了命地要從那無形的禁錮里掙扎出來、他想要報復這一切、他要把所有讓他母親哭泣的東西……都撕碎。
宋思年像是沒有看見那兇獰的眼神,他難得不笑也不戲謔,只聲音平靜。
“如果真成了惡鬼,那你就真的再也不能陪在她身邊了?!瓘慕褚院螅@世界上也就真的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了,即便這樣、你也要做惡鬼嗎?”
那死命掙扎的怨鬼突然頓住了魂形。
須臾之后,猩紅的光從他的眼睛里慢慢褪去。
怨鬼的喉嚨里發(fā)出“呵呵”的聲音,他表情痛苦地彎下腰,把自己縮在了一起。
他似乎是在哭。
老樹抖了抖綠芽。
宋思年聽見它也抽噎了聲。
宋思年慢慢眨了下眼,“進來前我還在想,明明是惡鬼,應該最怕這陽氣,可為什么你不逃……原來是為了你母親啊?!?/p>
“……”
“你認識我吧,應該也還記得我。我能幫你,你信我嗎?”
那怨鬼終于慢慢抬起頭,他看著面前立著的這只小小的貓——它的身軀小得連成年人一握都承受不住,但它看著自己的眼神又讓怨鬼覺得……只要它站在他身后,這世界上沒什么是他不敢的。
他也見識過它的鬼力。
如果靈鬼怨鬼惡鬼有一天也要站到一起,那這個人……應該是他們不二的王了吧。
說不清原因,但怨鬼就是這樣相信著。
所以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相信你?!?/p>
“好,那第一件事,先信任他——”小貓崽往旁邊一讓身,讓出謝忱側對這里坐著的身影,“信任他不會害你母親?!?/p>
怨鬼遲疑了下,點點頭。
宋思年轉身邁出貓步去,“第二件事,你先跟我出來?!?/p>
邁著四平八穩(wěn)的貓步走到門口,宋思年感受著胸腔里豪氣干云的熟悉氣勢……就好像這才是他應有的、居于上位發(fā)號施令的姿態(tài)。
他一聲令下,該叫萬鬼俯首。
沉浸在這種感覺里,宋思年昂首挺胸地抬起左前爪準備邁出去,如同猛虎跨過雄山——
然后“猛虎”就突然被人拎住了后頸。
——
謝忱把一臉懵的小貓崽提溜到面前,給它戴上了珠石手串,確保感應無誤不會跑丟后,才把貓放回了地上。
“別貪玩?!?/p>
宋思年:“………………”
作者有話要說:
宋思年【猛虎式齜牙咧嘴】:我是去辦案!不是去貪玩!
謝忱:哦?!局x式冷漠】
宋思年:………………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