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回去?!?/p>
陸桓康板著一張萬年不變的陰郁臉,固執(zhí)地拒絕了。
他直直盯陸桓城,道:“哥,我知道你喜歡那個(gè)小公子。他長得眉清目秀,看著的確像個(gè)好人,但再怎么像,骨子里也是個(gè)妖物!這樁命案與他有沒有干系,我不知道,我也不關(guān)心,我只關(guān)心哥哥你是不是真的瘋了!晏琛是人還是妖,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哥,你非得裝聾作啞,糊著這層窗戶紙不肯掀開嗎?!”
這番話說得絲毫不留情面,陸桓城的心瞬間涼下去了半截。他沒有想到,憑空而起的謠言落地生根,竟連寡言的弟弟也會輕信。
他以為不論怎樣,終歸是同母哺育的嫡親弟弟,彼此知根知底,出了再大的事情,也會選擇信任他,與他站在同一邊,可眼下這算什么?
窩里反嗎?
他氣得火冒三丈,朝前兩步,抬手就甩了陸桓康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也給我閉嘴!凡事講求有理有據(jù),你圣賢書讀了千卷,就讀出這樣一個(gè)人云亦云?陸桓康,你是陸家的主子,這宅子里所有的事情,我允許你管束,也讓你處置,但輪不到你伸手來管我房里的事!晏琛是我的人,他心里有沒有邪念,敢不敢做壞事,我比誰都清楚!你若還想要兄弟情分,就把這些污耳的閑言碎語通通收起來,一字一字地咽回去!”
他猛然回頭,伸手指向屋里的一大圈下人,疾言厲色道:“事情查清楚之前,你們最好都把嘴巴閉嚴(yán)實(shí)了,主動離藕花小苑十丈遠(yuǎn)!誰敢拿這事去驚擾晏琛,立刻給我卷鋪蓋走人!陸家不缺你們一個(gè)兩個(gè)做事的!”
盲從的猜疑向來最經(jīng)不起拷問,下人不敢嘴碎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心跟著也慫了,都灰溜溜地低下頭,推搡著催大伙兒散去,游魚似地從陸桓城身邊逐一經(jīng)過。
不一會兒人群便已散盡,惟剩香絹還伏跪于地,尖細(xì)地慟哭。
粉花三兩瓣,打著旋兒,在空中高低漂浮。
陸桓城望向那張極度怪異的花床,阿秀的尸體躺在上頭,死不瞑目地僵硬著?;ò晏嗔?,像從她殘破的軀體里流出的鮮血,也像她冤屈枉死的生命,再微小的一陣風(fēng)吹過,都能驚得它們滿屋飄飛,無處安息。
陸桓城伸出手,捉住了一枚飛揚(yáng)的花瓣,五指打開,掌心躺著一點(diǎn)薄薄的胭脂紅。
是桃花。
……不,不是。
他端詳著那一抹嬌艷而放肆的紅,身子忽然一晃,眼前接連閃過好幾幕忘卻不了的舊景。
繡鞋,圓髻,鈴鐺,香囊……窄窄的木棺材里,睡著一具膚青唇紫的幼小尸體。
陸桓城只覺天旋地轉(zhuǎn),雙腿發(fā)軟,肩膀重重地撞在了門框上。
是夾竹桃。
這屋里隨處飛揚(yáng)的花瓣,每一片都是夾竹桃!
那一年,粉白的花瓣也落滿了他的腳邊,三歲的孩子躺在他懷中,驚厥抽搐,口吐白沫,裸露在外的皮膚越來越冷。她伸出一只小手,抓著他的胳膊,有氣無力地喚哥哥,求哥哥救她??申懟赋鞘裁匆沧霾涣耍念^腦是空白的,眼睜睜看著那孩子閉上了眼睛,青紫的嘴唇里氣息全無,一夢睡去,再也喚不醒。
五年以前,一株種在北院的夾竹桃,殺死了他的妹妹陸桓寧。
陸桓城緊緊捏著那枚血腥的花瓣,心里閃過了一個(gè)古怪卻異常強(qiáng)烈的念頭——這是一場輪回的征兆,與五年前相似,預(yù)示著接連不斷的死亡。他孤身數(shù)年,剛剛有了伴侶,有了快要出世的孩子,這單薄的血脈才多添一筆,針對陸家的殺戮就要再度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