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邊空冷無人。
他起身一看,晏琛正蔫蔫地窩在軟榻之上,低著頭,捧著茶水小口小口啜飲。厚實(shí)的狐絨氅子覆在小腹處,鼓鼓囊囊的一大團(tuán)。
他悄悄摸過去,出其不意地?cái)堊×岁惕〉募绨?,往他臉頰上狠啄一口。
晏琛慌得灑了半盞茶,下意識伸手去遮小腹,抬頭發(fā)現(xiàn)陸桓城笑盈盈的,沒注意到他的異樣,才軟軟地道:“桓城,你起來了?!?/p>
陸桓城傾身去吻他的唇,吻得唇面粘濕,呼吸微促。又順著下頜蹭到耳根,叼住了絨軟的耳垂,低笑道:“阿琛,怎么起得這般早?昨晚都舒服到暈過去了,也不多休息一會兒?”
晏琛耳根敏感,舔兩下就忍不住要哆嗦,見陸桓城一起床就來撩他,忙不迭地往窗邊躲。
陸桓城偷香得逞,心滿意足,取了晏琛未喝完的半盞茶漱口,剛含進(jìn)去,眉頭猛地一皺,轉(zhuǎn)身全吐到了地上:“你喝冰水?!”
“我……不怕冷的。以前,以前不是也喝過么?”
晏琛心虛地狡辯。
然而,他并不是不怕冷,是只能喝活水。
再嫩的茶葉,再甜的泉水,但凡經(jīng)過燒滾烹煮,就失去了氤氳的靈氣,變作一壺死水。像晏琛這般靈氣匯聚的身體,死水只能解口渴,卻解不了心渴。實(shí)在渴得難受時(shí),他便會背著陸桓城偷偷舀些溪水、雨水飲用,之前被抓到過幾次,都找借口搪塞了過去。
這幾日積雪深重,晏琛尋不到流淌的活水,只能舀一捧新雪解渴。雪水性子太寒,他有些受不住,但總比渴死的好。
陸桓城緊緊捏著瓷盞,面容冷肅。
他掃了一眼桌上的茶壺,打開蓋子往里一看,頓時(shí)臉都青了,一把抓起半滿的茶壺遞到晏琛面前:“你以前喝冷水,我不說什么,但這回壺里明明有水,昨晚剩下的,是冷了,是不怎么好喝,但畢竟放在屋里,總比外頭的冰水強(qiáng)!阿琛,你到底有什么嗜好,放著茶水不要,非得去外面舀雪喝?”
晏琛連看都不敢看他,垂著頭,雙手在絨氅底下死死擰著褥子,雙唇囁喏,一個(gè)辯解的理由也編不來。
他怎么就疏忽了呢?
桌上有冷茶,他居然忘了倒掉,直接出去舀了雪。
怎么辦呢?
狐貍露出了尾巴,被人揪了個(gè)正著,怎么逃呢?
半晌,陸桓城長長嘆了口氣,擱下杯盞,把晏琛按進(jìn)懷里,手掌輕輕覆在那團(tuán)絨氅上,溫聲道:“阿琛,你想喝什么都行,我不攔著。但是,你多少得顧念著孩子,下回再喝冰水,先含在嘴里暖一暖,別凍著它,好么?”
晏琛沉默一會兒,輕輕應(yīng)了聲。
公正地說,陸桓城并不是一個(gè)生性多疑的人。
盡管行商的閱歷和本能,會讓他多多少少把值得推敲的細(xì)節(jié)掛在心上,可這種習(xí)慣,他從不帶到與晏琛的相處中來,除非不合理的疑點(diǎn)太多,并且……沒有一個(gè)曾得到過解釋。
懷疑,或者說,僅僅是留意晏琛的舉止,就讓陸桓城感到了背叛的痛苦。
他不該對晏琛有一絲動搖。
世上既然有嗜茶成癖的人,自然也會有晏琛這樣不愛飲茶的人,舀一盞春溪、山泉、初雪,權(quán)當(dāng)痛飲天地靈息,未嘗不是一種別致的閑情雅趣。
但當(dāng)他這么勸說著自己,打開房門,看到一串從院門延伸進(jìn)來的腳印時(shí),那份竭力為晏琛保留的信任……終究還是碎裂了。
方才他撫過晏琛的長發(fā),發(fā)尾隱約潮濕,那條漂亮的狐絨氅子垂在榻沿,不起眼的折角處幾乎濕透。他便問晏琛,方才可曾出去過。
晏琛說,屋里煩悶,到院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
當(dāng)時(shí)那雙眼里閃爍的不安,陸桓城并沒有漏過。
如果打開房門,他看到的是兩條足印,一條出,一條進(jìn),那么即使與晏琛所說不符,他也不會生疑,只當(dāng)是院子太小,晏琛嫌悶,還出門散了散心。
但是,院子里只有一條歸來的足印。
陸桓城這一夜睡得很熟,不知雪停、雪落各在何時(shí),然而,一場雪要下多久才能徹底抹去新鮮的足印,他卻是清楚的。
晏琛離開了很久,為了某個(gè)不知名的原因。
瞞著他。
在一場銷魂的歡愛過后。
陸桓城很肯定,昨晚他的確把晏琛折騰得暈厥了過去,晏琛在床上向來脆弱,永遠(yuǎn)是一副無力反抗的姿態(tài),絕無騙人的資本——被弄成那等狼狽模樣,扶墻都站不穩(wěn),還要趁著夜深人靜偷偷溜出門幾個(gè)時(shí)辰,晏琛到底去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