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璟倚在軟榻里,因著身子不適說話時有些心不在焉,便沒有注意到謝軒明語氣中的遲疑。
謝軒明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那江南巡撫……這次是不是定要栽了?”
祝云璟冷哂:“那僉都御史有備而來,手中證據(jù)確鑿,杜庭仲因為這事全家都丟了性命,若是證實父皇當真被人蒙蔽錯殺了忠良,這圣怒自然得有人來承受,更何況販賣私鹽本就是大罪,牽連到整個江南官場,方成鵬死一萬次都不夠?!?/p>
皇帝當然不會承認是自己錯了,哪怕之前是昭陽帝親口說的杜庭仲寫的那詩是反詩,那也都是被下頭的人給騙了,既然說了要徹查,就不可能高高拿起再輕輕放下。更別說,被欽點負責查案的人是賀懷翎,即便是為了許士顯,他也會鉚足了全力,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想到賀懷翎,祝云璟心中忽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惴惴不安,京中有人敢攔外臣呈給皇帝的奏疏,是什么人會有這么大的能耐和本事?他下意識地看了謝軒明一眼:“舅舅與那江南巡撫沒有往來吧?”
“當然沒有!”
祝云璟皺眉,謝軒明的反應似乎過于激動了些,對上祝云璟懷疑的目光,謝軒明訕笑,心虛地別開了眼睛:“哪能啊,殿下您多心了……”
“真沒有?”
“真沒有,父親早沒差事了,不沾官場上的事已久,又怎么會與一個南邊的官員有往來。”
“沒有就好,”祝云璟想想似乎也不大可能,那方成鵬從未做過京官,與謝國公不該會有交集,便沒有再細問,“總之,你記著提醒舅舅,不要摻和這事,盡量低調(diào)免得被殃及池魚?!?/p>
“……諾?!?/p>
謝軒明急急慌慌地回了國公府去,平日里這會兒定在府中戲園子里聽曲的謝國公此刻正背著手在書房來來回回地走動,坐立難安。
謝軒明將祝云璟說的話轉(zhuǎn)告給謝崇明:“爹,殿下還不知道……真的不告訴他嗎?”
“告訴他也沒用,”謝崇明沉著臉道,“陛下去江南拿人的圣旨都下了,事情已經(jīng)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p>
“那怎么辦???”謝軒明哭喪著臉,“要是查出我們做的事,再牽扯出當年……這次陛下定不會放過我們國公府了!”
“死人是不會開口的,”謝崇明惡狠狠地咬牙,“只要方成鵬死了,便是死無對證!”
御書房。
進來之后賀懷翎先跪了下來請罪,昭陽帝不解道:“你這是做什么?”
“回陛下,今日之事,臣早已知曉,鄭御史手中的東西都是臣給他的,在朝會上彈劾江南巡撫等人也是臣的主意?!?/p>
昭陽帝蹙眉,深深看著鎮(zhèn)定跪在地上身形挺拔堅毅的賀懷翎,片刻后又緩緩舒展開了眉頭,嘆氣道:“你手中既有證據(jù),不直接呈與朕,卻選擇讓御史在早朝之上當眾彈劾,是擔心朕會將事情壓下去嗎?”
賀懷翎垂首:“臣不敢?!?/p>
昭陽帝搖頭:“你卻是這么想的,朕錯殺了忠良,所以你覺得朕會因為顧忌著朕的臉面,不愿承認是朕做錯了。”
“錯的不是陛下,是那些欺上瞞下之徒?!?/p>
“終究也是朕之過失,”昭陽帝閉了閉眼睛,“罷了,只是為何你手里會有這些東西?”
“被牽連的前翰林編修許士顯是臣之舊友,杜巡撫出事之前將奏疏和證據(jù)交給了他的一個密友,后來他那位密友找到臣,將之交到了臣手中?!辟R懷翎說的半真半假,即使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將許士顯還活著的事情說出來,他死了便就是死了,否則計較起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昭陽帝聞言嘆道:“你也算有心了。”
賀懷翎沒有再接話,只要打消了昭陽帝的顧慮,接下來他查案便不需要再有顧忌了。
從宮里出來后賀懷翎沒有去衙門,而是直接回了府,將之前替他去江南查案的心腹手下叫了來,吩咐道:“你速帶人再去一趟景州,即刻啟程,多帶些高手,務必要護住方成鵬和廖炳豐幾人的周全,確保他們被平安押解到京中?!?/p>
“可是事情有變?”
賀懷翎沉下聲音:“小心一些總不會錯,你這就去吧。”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