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瀲卻把他松開了,道:“這下好了,崖沒跳也病了?!彼酒饋?,解開衣帶,從干凈的褻衣上撕下一塊兒布條,去潭邊浸濕,回來敷在沈玦額頭上。
沈玦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這家伙剛剛是在試他額頭的溫度。
“給你能耐的,自己身板兒不知道啊?弱得像一只小雞似的。”夏侯瀲埋怨道,把他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抓緊時間歇息,一會兒想辦法下山?!?/p>
弱得像一只小雞……
還從沒人這么說過他。沈玦想要反駁,卻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大有了,勉勉強強囈道:“你才小雞。別想了,山早被封了,下不去?!?/p>
夏侯瀲看了他一眼,道:“你早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有人要對付你,知道今天是個殺局?!毕暮顬囶D了頓,又問,“司徒跟我說后天才是進香,也是你讓他這么說的?”
沈玦唔了聲兒,算是同意了,閉上眼安安靜靜歇息。夏侯瀲那邊沒再說話了,一動不動任他靠著,他察覺到什么,抬起頭覷了覷夏侯瀲。
夏侯瀲鎖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睛上面的脂粉洗掉了,露出那道細細的傷疤。他有著銳利的眉目,殺人的時候戾氣深重,仿佛惡鬼修羅,可他本性是軟的,安靜下來眉目舒展,落拓又內(nèi)斂,只是皺著眉的時候,總有一種孤獨冷漠的感覺,仿佛心里壓了一塊墓碑。
沈玦忽然有些摸不準他的脾氣了,他和他待在一塊兒的時候向來隨和,笑笑鬧鬧,沈玦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嚴肅的模樣。
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沈玦想了想,道:“你來只會讓我分心。”
“你覺得我會拖你后腿么?少爺?!毕暮顬噯枴?/p>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夏侯瀲,”沈玦覺得心煩意亂,按捺著性子道,“你娘費盡心思給你備好宅子,備好身份,讓你過平淡的日子。你只要安生在家待著就行,這些事情是我的事,不必你來操心?!?/p>
沈玦還想再說些什么,夏侯瀲轉(zhuǎn)過身來,扳著他的肩膀,凝視著他的雙眼。他停住了,也看著夏侯瀲,看他漆黑如墨的雙眸,還有里面生鐵一般的堅毅。
“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你想護著我,不讓我涉險,對不對?”
沈玦握了握拳頭,別過眼睛,嗯了一聲。
“可我不需要?!?/p>
沈玦瞪他,“你!”
夏侯瀲豎起手指,封住沈玦的嘴,“聽我說。”他繼續(xù)道,“哪有主子涉險,下屬在家睡大覺的道理?少爺,你護著我,不要我當先鋒為你沖鋒陷陣,我明白??芍辽?,讓我和你一起并肩作戰(zhàn)。”
沈玦還強著,枯著眉頭道:“我自有成算,不需要你?!?/p>
他都盤算好了,一步步該怎么走,他心里有數(shù)。來之前,他讓人摸清了山場每塊石頭每片葉子,地圖印在他腦子里,不會走錯。唯獨一點沒料到的是他會生病,但也不礙事,他認得草藥,他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從深宮到前朝,向來如此,他已經(jīng)習慣了,不打緊。
“真的么?”夏侯瀲不信,“徐若愚是叛徒,那家伙假扮過福王,沒關(guān)系么?”
“沒?!?/p>
“真的?”
沈玦沉默了一會兒,頗不樂意道:“假的?!?/p>
“……”夏侯瀲握緊沈玦的肩頭,他的掌心灼熱,隔著衣料傳過來,像兩團火燒在肩頭。
“少爺,”夏侯瀲一字一句道:“從前當伽藍的刀,是我身不由己。現(xiàn)在當你的刀,是我心甘情愿。所以,告訴我,你的敵人是誰。是萬伯海,還是別的什么人,”他的眸子漸漸變得銳利,像凜冽的刀鋒,“我去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