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趴在腳下的小白發(fā)現(xiàn)了不對。
它忽然支棱起耳朵,眼睛緊盯大門。喉嚨里滾過幾聲低吠后,小白猛地站了起來,在原地焦躁地轉(zhuǎn)圈圈。
門外響起沉穩(wěn)的腳步。
林晚卿抬頭,只見茜紗窗上印出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浮現(xiàn),她還來不及細想,便聽得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林錄事怎么才來就走?”
清冷,低沉,隱隱還帶著怒意。
她的心霎時凍住,往下沉了沉。
午后時分,烈日艷陽,一切好像靜止了。
窗外傳來夏蟬呱噪的嘶鳴,像鞭子在抽著耳朵。
房門被打開,一襲月白色暗繡紋襕袍從那扇半開的菱花紋木門后走了進來,不疾不徐地來到她面前,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他頭戴玉冠,長袖曳地,腰間一條青白玉帶,顯得官雅清貴,蘭芝玉樹。
如此仙人之姿,此時看在林晚卿眼里,卻好似地獄修羅。
訝異,驚慌,心虛,種種情緒一瞬間堵在林晚卿喉頭,讓她唇齒翕合,卻發(fā)不出聲音。
蘇陌憶強勢地盯著她,目光幽暗道:“林錄事,這是又打算去哪兒?”
*
昏黃油燈之下,潮濕霉臭大理寺的監(jiān)獄里,林晚卿看著墻上掛滿的刑具,安分地跪坐在一堆爛草墊里。
對面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坐在太師椅上,正不動聲色地看她。
兩人的視線在幽暗的空間里交匯了一霎。
這是蘇陌憶第一次見到她穿著女裝。
面前的女子明眸皓齒,朱唇粉面。一雙澄澈的眼水汽氤氳,饒是在當下這樣污濁的環(huán)境里,也透著一股清明,讓人過目難忘。
他隨即目光一閃,隨即將眼神落到了她的發(fā)頂。
“你到底是誰?”他沉聲問道。
“京兆府錄事,林晚卿?!?
蘇陌憶擰著眉,冷冷地看她,“你女扮男裝參加科舉,仿造文書騙過吏部,欺上瞞下在朝為官。這樁樁件件都是要命的大事,你最好想清楚再答?!?
林晚卿不以為意,在草堆換了個方向才慢騰騰道:“卑職從小熱愛刑獄,可無奈是個女兒身,出此下策不過是想要謀取一個機會,一展抱負。為何要被大人說得如此不堪?”
“你以為本官會信?”蘇陌憶冷笑。
“信與不信,全在大人一念之間?!?
林晚卿抬頭看他,卷翹的睫毛一抬,像兩只振翅欲飛的小蝶。
蘇陌憶心中又是一顫。
一雙大掌藏在月白廣袖之下,拽緊,又松開;松開,又拽緊,最終落在椅子扶手上,不輕不重地一拍。
“那好,既然不想說,我們換個話題?!?
他頓了頓,目光逼視她道:“這些事的知情人,除了梁未平,還有你的父母吧?你說,他們包庇犯罪知情不報,這筆帳要怎么算?”
林晚卿被問得幾乎要從草甸上跳起來。
這個狗官到底怎么回事?!
他知不知道他面前跪著的這個人,除了是犯人,更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念及救命之恩也就算了,竟然還用她父母至交的命威脅她!
早知道當初救他做什么?
讓他跟著那些盛京紈绔,流連花叢,聲色犬馬醉生夢死好了!
一股怒火倏然竄起,林晚卿從草甸上豁然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蘇陌憶道:“大人從頭到尾只說卑職欺瞞身份一事。那敢問大人,卑職為救大人自毀清譽,這筆帳又要怎么算?”
“不許提那件事!”突如其來的怒喝打斷了林晚卿的提問。
蘇陌憶臉上那層努力維持著的淡然,被這個問題瓦解。他的整張臉不可自制地紅起來,就連脖子根都隱隱泛著血色。
他這是……
被戳到痛處的惱羞成怒?
林晚卿怔了怔,一個一直被忽視的想法浮現(xiàn)腦中。
女扮男裝混入官場,這件事說到底,是吏部的審查失職。
蘇陌憶并沒有證據(jù)懷疑,她進入大理寺是圖謀不軌。故而如今他緊咬不放,真正的理由,應(yīng)當是接受不了被一個女子趁虛而入,之后潛伏在側(cè),甚至一走了之。
這對于一向清高,又自詡斷案如神的蘇陌憶來說,無疑是最大程度地挑釁和蔑視。
所以,當下要瓦解他的憤怒,必須要讓他意識到,這件事并不是她一個人的責(zé)任。
林晚卿思忖著,又默默跪了回去。
若是換做之前的情形,她必然不敢嘗試??扇缃襁@狗官都將刀架到她脖子上了,除了鋌而走險,破釜沉舟。
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
短暫思慮之后,林晚卿干脆換上一副被惡人先告狀的憤怒,既委屈又誠懇地對著蘇陌憶道:
“桃花醉的藥效歡好一次便可解,但那夜藥效過了之后,大人并沒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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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狗官:這是什么虎狼之詞?!myears!mye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