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小徑上留著他的腳印,他離開得沒有任何遲疑。
這一場落雪好似永無止境,微芒透著凄冷,像四歲那一年。
窗外的天空被窗欞和屋檐割成無數(shù)碎片,眼睛被雪色天光晃得發(fā)脹。
昭元十年的盛京,她好像再一次被埋在了十叁年前的那場大雪。
*
“哎……”
燒著紅蘿炭的馬車里,太后放下手中的車幔,哀哀地嘆了口氣。
一旁同車伺候的季嬤嬤見狀,將腳下的炭盆向她推近了一些,詢問到,“太后可是冷著了?”
太后搖搖頭,一臉愁容,“哀家這外孫真是……哎……太苦了?!?
身為太后身邊的老人,季嬤嬤當然明白她在說什么。
可風月之事,向來難斷,更何況太后也只是個旁觀的局外人,她便更不好說些什么。故而她也是不痛不癢地寬慰道:“也許稍有時日便會放下,太后不必替世子憂心。”
“哎……”太后又是一嘆。
誰都知道,蘇陌憶是她當成眼珠子來疼愛的外孫,自安陽公主死后,她愣是沒讓他受過一丁點委屈。
他一向心高氣傲,那些彬彬有禮、穩(wěn)重謙和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裝模作樣,實則以他一貫的性子,自是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現(xiàn)在,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傷成這樣。
太后不由氣得渾身都痛,兀自抬頭扶住了額角。
季嬤嬤見她這樣,慌忙上前替她摁太陽穴,“太后若是心里生氣,就該將那丫頭抓了??倸w她是欽犯之女,本就不該活到現(xiàn)在?!?
太后冷哼,悻悻道:“欽犯又怎么樣?堂堂大理寺卿都不管的欽犯,哀家敢管?!”
季嬤嬤自知說錯了話,趕緊閉了嘴。
林晚卿的身份,是太后偷偷讓人去查的。
她再是寵著蘇陌憶,可總不能不考慮他的安全。
其實一開始,她只是懷疑林晚卿是梁王一黨安插在蘇陌憶身邊的細作。但看著她對蘇陌憶又像是有幾分真心,故而太后也沒有手段鐵腕。
可沒曾想這一查,竟然查出這么個天大的秘密。
直接抓人吧,以蘇陌憶的脾氣,恐是會跟她翻臉??僧斪魅徊恢?,她又實在做不到。
所以,她干脆把這件事交給蘇陌憶去處理。
總歸于情,他是安陽唯一的兒子;于理,他是朝廷親命的大理寺卿。
于情于理,他出面都比她更好。
可是……
太后揉了揉悶痛的心口,沒想到這些年,自己竟然養(yǎng)出這么個假公濟私、色令智昏的外孫。
不過好在那丫頭也不是厚顏無恥之人,身份被拆穿之后也沒有死纏爛打。
太后這才放下了要殺她的心思。
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多年,就算蕭景巖、蕭良娣有罪,她一個時年四歲的小姑娘又懂什么。
況且她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這么些年,該受的罪、該吃的苦,也都夠了。
看在她幾次叁番救了蘇陌憶的份上,太后也不想再跟她計較。
“罷了,罷了……”太后揮揮手,示意季嬤嬤停下,“現(xiàn)在前朝事情這么多,哀家也沒心思跟一個小姑娘過不去。既然景澈想留她,那就隨他吧。只是……”
太后頓了頓,眼神中浮起一絲厲色,“你派人好好給哀家盯著,她要是再敢接近或者魅惑景澈,哀家可不會好心再留她一命。”
季嬤嬤應下,點了點頭。
馬車在丹鳳門停了下來。
今日是按照計劃,太后要帶著皇后去行宮避寒的日子。
因為政事繁忙,蘇陌憶代皇上前來送行。
盛京近來連日大雪,宮人一早就開始掃雪除冰,盡管如此,官道上還是蒙蒙一片霧氣。
蘇陌憶翻身下馬,從隊伍后面行過來,與太后辭別。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太后總覺得他好似又清瘦了許多。原本就凜冽的五官,如今看來更是生出幾分疏淡的距離。
“景澈,”太后忍不住喚了他一聲,上前將他身上的絨氅攏緊了些。
“哀家不在的這段時日,再忙也要顧好自己,知道嗎?”
蘇陌憶面無表情地點頭。
太后見他這幅魂不守舍、形尸走肉的樣子,心頭又是一滯,向身旁的季嬤嬤遞去一個眼色。
季嬤嬤立刻便懂了,從懷里拿出一沓帖子,雙手呈給蘇陌憶。
“這是盛京還待字閨中的貴女,你聽哀家說完……”
太后見蘇陌憶要開口打斷,便瞪著他擺了擺手繼續(xù)道:“你以前就是太孤僻,與女子接觸太少。感情不同于律法,又不是依律斷案,非誰不可。你若是想開了,就多一些嘗試,不要為難自己?!?
蘇陌憶無甚表情地站著,半晌沒有動作。
太后干脆拉起他的手,將季嬤嬤手里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全塞到了他懷里。
“去年跟你相看的那個月安縣主,對你可是癡心一片。這都多久了,上門求親的帖子她都一概回絕,所以你要不要……”
“孫兒知道了,”蘇陌憶還是冷冷清清的樣子,對著太后一揖,像是在催她快些上路,“還請皇祖母也照顧好自己,莫要為雜事煩心?!?
得,這小混蛋的意思是,我的事情你別管。
太后吃了個啞巴虧,無奈只能白他一眼,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蘇陌憶看著那隊浩浩蕩蕩的人馬行遠,將手里的帖子緊緊握了握。
是呀,感情的事情沒有道理。
又不是非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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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是虐蘇大人還是虐卿卿啊?我也不清楚…
那么后面是該追妻還是追夫啊?我也很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