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灰色的大氅裹住了全身,迦夜策馬隨在大帳左右。
行軍數日,終于到了龜茲姑墨交界處。
聞得異動的赤術在國境對面嚴陣以待,兩軍大營的燈火遙遙可見。甚至能聽見隱約號令鳴嘀之聲。
月光映著鐵甲,反射著金屬的冷冷寒光。
“這是我第一次參與行軍,滋味倒也新鮮?!卞纫鼓鼓幌碌臓I地,無數的帳篷燈影搖搖,偶爾傳來金柝之聲,與天上繁星相映,顯出異樣的靜。
小小的唇畔呵出朦朦的白霧,眸子星光般璀璨。他沒有看營地,上前為她多加了一件披風。時近中秋,風已開始裹挾著雪意。
“殊影。”
“嗯?!?/p>
“你說,這樣的手段會不會太狠?”
迦夜鮮少問出這種話,他愣了一瞬,非正面的回答。
“沒有別的辦法。”
無論是什么理由,教王都不會容許失敗。雅麗絲是什么人無關緊要,教王也不在乎麻煩因何而起,一概丟給執(zhí)政的下屬去計量。高高在上的俯瞰各類勾心斗角正是上位者的樂趣之一。
不管是過去放任左右使暗斗,抑或今日縱容雅麗絲擅權,皆是教王隨心游戲的棋局,沒有推諉抗辯的余地,無能者自然會被毫不留情的淘汰,這些年他已經看得很清楚。
迦夜輕笑起來,泛起一抹淡嘲。“你說的對,沒有別的選擇。”
赤術想要一場戰(zhàn)爭,就給他這個機會。但爭戰(zhàn)的結果或許會出乎龜茲王子的預料。
“贏的人才有資格生存,不管是他們……還是我們?!?/p>
低微的活語渺不可聞,她伸出細白的指,迎接半夜翩然而落的雪,碎小的雪星停在黑發(fā)長睫,宛如夢中的玉人,不染塵煙。
戰(zhàn)爭持續(xù)了半個月。
死傷無數。
姑墨在戰(zhàn)陣方面本就不是赫術的對手,僅是勉強苦撐。
最終開始和談,這也是算計好的結果。
迦夜靜靜坐在中軍大帳,等候談判回來的狼干。未已,一身甲胄的將軍帶著寒氣掀簾而入。
“將軍此去可還順利?”
狼干的臉色極其難看,這一點不難理解,作為一個敗軍之將參與和談,本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照你說的辦了?!彼致暣謿獾幕卮穑种械念^盔拋到案上,鏗然一響?!袄歉墒莻€老粗,不懂打仗就是打仗,非要搞些陰謀詭計曲里拐彎的東西?!?/p>
“微末之計,讓將軍見笑了?!卞纫狗路鹞丛牫霾粷M。
狼干本性粗獷,按不下意氣,還是脫口?!斑@種下三濫的伎倆實在不上臺面,要不是國相囑咐,我……”
“將軍耿直,自然看不上這種把戲。不過敵強我弱,暫請權且忍耐?!?/p>
“認輸也就算了,還要看對方的臉色賠款求和。姑墨的名聲丟臉到家,遲早淪為各國的笑柄?!睆奈从写似嫒瑁肢E的將軍怒意難平。
“忍一時之辱,成后世之功,將軍必能斟酎長短輕重?!?/p>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就算赤術小兒張狂棘手,用這種招數也太……”狼干鄙薄的斥語。“唯有魔教才想得出。”
迦夜仍在微笑,眼神聚如針刺。
“將軍此言差矣,赤術以士卒充作馬賊侵擾姑墨的手段,可是連迦夜也自嘆弗如?!?/p>
“你是說那馬賊是龜茲所為?”環(huán)眼瞪如銅鈴,呆了片刻,不置信的干笑起來?!昂我砸姷?,休要信口開河?!?/p>
“其行如電,其跡如迷,飄忽莫測,追之不及。”迦夜冷冷的揚眉,“在將軍看來像普通賊人么?”
“也不能就此證明是龜茲所為?!崩歉审@疑不定。
“姑墨精銳部隊屢次清剿均一無所獲的馬賊,所做的一切都旨在阻斷入城商旅,且甘冒奇險僅在特定的地域活動,將軍就不曾懷疑過緣由?恐怕國相心中也有疑慮,苦無據不便擅言罷了。”
纖白的手緊了緊披風,臨出門前又回首,清冷的語聲不掩諷意。“兵者詭道,戰(zhàn)陣未開先出殺著,沙場多年,將軍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
朔風卷著雪襲入賬內。
瞪著搖擺晃動的帳簾,威猛的將軍愣在當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