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沒參橫,萬籟俱寂。
距離金陵二十里外的豐城,卻正是華燈璀璨的時候。
街道阡陌縱橫,店招鱗次節(jié)比,男女周折其間,來來去去,恍若夜行鬼魅。飛翹的屋檐下是寬敞的露臺,朱欄綺疏,珠簾紗幔。燈火憧憧之下,姑娘們輕執(zhí)團扇,掩口嬌笑,緩鬢傾髻,軟媚著人。
空氣中回蕩著甜暖的女兒香,混雜著男女交歡的囈語和氣味,在紅晃的燈籠下朦朧。
花揚站在尋歡樓叁層的雅間外,扶了扶頭上那只鎏金鬧蛾撲花簪。
“進來?!崩锩娴娜寺曇羯硢。牭贸鑫Ⅴ傅淖硪?。
花揚提步,門口的兩名佩刀侍衛(wèi)卻伸臂將她攔了攔,示意她脫掉外袍,舉平雙臂。一番檢查之后,面前的祥云紋雕花門才被隙開一縫。
她提裙行了進去。
里面那個男子歪斜著躺在羅漢榻上,面頰酡紅。他上身的單衣大敞,下身只著一條單褲,兩腿之間有什么東西直直地挺著,將褲子支棱起一個大帳篷。
見花揚進來,他手里的那個白玉壺晃了晃,澄黃的酒液從壺口傾流而下,淅淅瀝瀝地都澆在了他光裸的胸膛上。
兩人都怔了一怔。
“奴……奴走錯了……”花揚驚惶地往后退了幾步,一開口,便是讓人軟了神魂的吳儂軟調(diào)。
男子眸色一暗,對著門外的侍衛(wèi)比了個手勢?;〒P身后的門被猛然合上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醉醺醺地站起來,一雙眼睛粘在她身上,一寸一寸,一點一點地?zé)^去,侵略而灼人,就像要把她吞吃入腹。
花揚的臉熱起來,怯怯地埋下頭,用微顫的軟語答道:“奴、奴是新來的……不懂規(guī)矩,請大人唔……”
軟媚的嗓音,被一只帶著薄繭的手打斷了。
男人單手擒住了她的下巴,食指一抬,迫使她抬起了低垂的眼。她看見男人瞳孔微震,隨后露出了愈加興奮的光。
那是一種她熟悉的,掠食者看見獵物之時才會有的光。
世人皆知秦淮河畔脂粉地,殊不知真正能讓人大開眼界的地方,卻是這小小豐城尋歡樓。
早些年,此處只是先帝幾個極不成器的兄弟兒子們豢養(yǎng)私妓的地方,本是用于自樂,但隨著與官員們政務(wù)上的往來,漸漸變成了個專門招待達官顯貴的淫窟。
先帝雖派人剿過幾次,但父子兄弟總關(guān)情,處理之時不好做的太絕。
而后先帝崩逝,徽帝體弱無暇顧及。朝中官員和皇族,豢養(yǎng)私妓狎玩的風(fēng)氣再度興盛起來。加上戰(zhàn)和兩派黨爭不休,這塊法外之地便成了個誰都不愿輕易去碰的燙手山芋。
故而方才花揚叫他“大人”,不是沒有道理。
“你還沒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的聲音染上幾分情動的沙啞,手上、眼里,全都是赤裸裸的肉欲。
“奴……”花揚囁嚅著,像是不好意思,巴掌大的小臉染了點紅,在他掌中愈發(fā)顯得乖巧動人,“奴沒名字,單名一個花。”
“花?”男人無意識地重復(fù),輕笑著問,“什么花?”
花揚避開他的目光,一雙淺瞳水色瀲滟,“樓里的嬤嬤說……奴是朵會要人性命的‘食人花’?!?
男人一愣,隨即大笑出聲。他放開花揚的下巴,二話不說,將人一把抱了起來,步伐微亂地來到了羅漢榻旁。
“大人,”門外響起侍衛(wèi)的通報,“婉姑娘來了,請問大人是……”
“讓她滾!”被無端打斷的男人脾氣暴躁,一聲怒喝嚇得門外的人都噤了聲。
懷里的人也被嚇得顫了顫,隨即又露出委屈的神色,弱弱道:“大人,你真嚇人?!?
這種乖巧嬌嗔的樣子,直看得人心頭一軟,男人不禁悶笑起來。
“你不是‘食人花’么?膽子這么小,那等下給你看個更嚇人的東西,你要怎么辦?”
說完撩開本就大敞著的寬袍,炫耀似地挺了挺胯間那根壯碩粗硬的東西。
花揚微微掀了嘴角,兀自在榻上換了個方向坐下來,無聲地打量起這里來。
許是專為朝中勛貴所開,這尋歡樓的布置實屬獨特。
比如兩人所處的這個雅間,客房里的一扇鏤空大窗是正對著樓下花臺的。
能看,卻不能去,因為這里的每一間房都只有唯一的一個出入口,通道在外,不在樓內(nèi)。這樣就保證了恩客絕對的私密性,就算朝廷派人突然造訪,也往往只能抓到大堂里那些無關(guān)輕重的角色。
所以這就意味著,她若是要離開,也只能從方才進來的那扇門出去。
樓下的花臺上,伶人正唱著一出香艷的戲碼:解帶脫衣,顛鸞倒鳳,同諧魚水之歡,共效于飛之愿。
本就是尋歡作樂的場所,眾人自然無所顧忌。臺上淫詞艷曲一起,臺下忍不住的就開始了當(dāng)場表演。一時間,淫聲浪語,不絕于耳。
花揚好奇地看了會兒,又將目光落在了身側(cè)的矮幾上。
“這是什么糖?”她轉(zhuǎn)身看著身后的男人,隨意的一問。
男人將手里斟滿了酒的杯子遞給她,笑道:“是金陵城里那家蘇酥記的桂花粽子糖?!?
“哦,”花揚重復(fù)了一遍,接過男人手里的酒。
目光相觸,他眼里那些迫不及待的光倏然一閃。
“敬美人添香,”他說,舉起手里的酒壺慢慢地嘬了一口,也順勢將她攬入懷中,在她拿著酒杯的手上落下一吻,“敬春宵一刻。”
花揚輕笑,朦朧燭光下,淺眸熠熠,對著他抬了抬杯子,“敬無處可避?!?
她倏地收起了方才的吳儂軟語,笑得愈發(fā)嬌媚起來。
男人盯著她的笑容僵滯了一瞬?;〒P卻還是從容的模樣,另一只手卻已經(jīng)來到發(fā)髻一側(cè)。
“唔!?。 蹦腥藧灪咭宦?,全身開始抽搐起來。
頭上那根鎏金鬧蛾撲花簪,此刻已經(jīng)扎進了他的太陽穴,又快又狠。
拇指找到花簪上的飛蛾,用力往下一推。眼前壯漢霎時就像被抽走了魂的傀儡,雙手僵直著,喉音輕碎。
一聲極輕的悶響,像濕淋淋的大氅落地。面前之人應(yīng)聲而倒,仰躺在了羅漢榻上,看向花揚的眼神中只剩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