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腦中緊繃的鉉應聲而斷,顧荇之下意識回身,一拽,卻只抓了滿手的月色。
人群依舊熙攘喧囂,街邊小販的攤子蒸騰著熱氣,一切如故,仿佛方才那些只是他臆想出來的幻境。
“郎君。”
耳邊響起一聲稚童的呼喚,顧荇之覺得自己的袖角被人拽了拽。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還未及他腰高的孩子,一邊啃著手里的糖餅,一邊拿那雙黑亮的眼睛打量他,似是在思忖該說什么話。
片刻,他才慢慢地道:“方才有個姐姐讓我跟你說,七夕的煙火錯過了,上元節(jié)還有。”
“什么?”顧荇之怔忡。
小孩兒愣了愣,又補充道:“姐姐說,到時找你一起看?!?/p>
七夕、煙火、鈴聲……
只一瞬間,顧荇之便確定了那人是誰。
除了她,還會有誰。
遠處,視野的盡頭,似乎有一角白衣飄過,獵獵如風。
“哇——”
身邊的人群在此刻騷動起來,所有人都在原地站定,仰望蒼穹。
秦淮河兩岸,同時燃起千萬盞明燈,燦烈的一簇,燃在人們手中。緩緩升起,隨風而逐。那些天燈星星點點,如銀河傾斜,在天水一色之中,似東風夜放的繁花千樹。
顧荇之也定定地站著。
但他看的不是燈,而是玉臺之上那個白衣如雪的人。
曠涼的風,自玉臺之上吹來,火色流螢的背景里,她身姿秀麗,烏發(fā)流光。
一盞星燈飛至玉臺,搖晃著被風吹到她面前。
一只纖白的指輕輕一點,她借著微弱的光看過來,依舊是眉眼如畫,那么燦爛,跟漫天批落的千燈一般極然。
他還是見到了她。
在離開金陵的前一晚。
這一次,終不再是膽戰(zhàn)心驚的你來我往,不是你死我活的拔刀相向。
而是此刻的樓上樓下,隔著人海熙攘的沉默相望。
風乍起,卷動裙擺如云。
顧荇之忽然想起那個夕陽晚照的春日,她也是穿著這樣一身如雪白衣,于桐花斑駁之中與他對望。
那時他便覺得眼前的人好似一團煙,能被一陣風吹走了似的。
而如今再看,明燈清照的玉臺上,早已不見她的身影。
仿佛真的是隨風而逝。
他這才想起手上的簽文,打開,卻見月色燈火交映之下,一行小字扎入眼簾:
燈火連天闊,月照不歸人。
月落日升,星燈幻化成斑駁光暈,在視野中投下橙暖的光。
顧荇之睜開眼,前面鮫紗輕揚,日已經(jīng)在窗欞上烙下一朵金燦燦的花。
他撐臂起身,先揉了揉脹痛的額角。
夢中的情景都還記得。
宋毓、花揚、玉臺、還有那只下下簽……
不知道為什么,夢里的宋毓總是給他一種欲言又止的感覺,話里藏著話,就連眼神里也藏著試探。
顧荇之一頓,又想起夢里提及的戶部彈劾。
若是像之前一樣,他只當宋毓是個醉生夢死的紈绔,不知他想為燕王報仇的決心,顧荇之可能真的會信了他在夢里給自己的解釋。
然如今,若宋毓真的有在邊境通商、販賣祖產(chǎn),那么他的目的也應當只有為父報仇這一個。
可是這么多的錢,宋毓會拿他們來做什么呢?
顧荇之昏昏沉沉,毫無頭緒,直到光裸的背脊上生出一絲涼意,他才想起昨夜和花揚在這里都做了些什么。
只是……
他蹙了蹙眉,目光落到身側那個已然冷掉的空位,心中登時空白。
好在這一次,花女俠并沒有跑路。
她用不知從哪里尋來的胭脂,在顧荇之雪白的中衣上留下了幾個血紅的字:
世子府,拿錢。
“……”昨夜才與美人春風一度的顧侍郎,本以為好歹是在她心里安插了個自己的位置,可到如今才發(fā)現(xiàn),他那岌岌可危的位置,還是比不上她自己的事情重要。
算了,總歸這次是為了錢,而不再是別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他的目光緊接著掃過一片狼藉的地板,還好,這次也沒有再偷他的衣裳。
顧荇之松了口氣,起身穿戴。
反正他也是要去找宋毓的,現(xiàn)在去世子府,說不定還能帶她用個早膳。
然而腳步一頓,顧荇之忽然想起昨夜花揚穿的那身衣服,心下凜然。
“……”莫非她就穿著那一身去找了宋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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