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靳炎找到蔣衾的時候,他正靠在吸煙區(qū)窗臺上抽煙,身后一片萬里無垠繁華燈海。
靳炎看了眼他手里的萬寶路,默不作聲從口袋里抽出一包云煙,對嘴點燃了遞過去。
“你竟然帶著這個。”蔣衾跟他換了香煙,徐徐吐出一口白霧,向大廳方向揚了揚下巴問:“——多少錢簽的她?”
“兩百萬簽字費,九萬一集片酬?!?/p>
“我給你兩百萬,辭了她可以嗎?”
靳炎深深看著他,問:“我給你兩百萬,再辭了她,我們不提離婚的事了可以嗎?”
蔣衾于是不說話了。
靳炎忍不住問:“她剛才跟你說了什么?”
“……沒什么。讓我不要因為年初的事情怪你。雖然舉動本身很愚蠢,但是話說得相當(dāng)漂亮,讓我有點意外?!?/p>
靳炎冷笑:“你只是沒見識過,這女人精著呢,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當(dāng)初是真的喝多了還是著了她的道。還發(fā)短信給你說她有了,我就不信女人懷孩子是這么容易的?當(dāng)初做試管的時候費了多少勁才生出個黎檬來?”
蔣衾彈了下煙灰,漫不經(jīng)心道:“人心如此,也沒什么好奇怪的?!?/p>
他頓了頓,突然又問:“她躥紅得這么快,當(dāng)年衛(wèi)鴻都望塵莫及,圈子里應(yīng)該有后臺吧?!?/p>
靳炎一時沒說話,只低頭抽煙,半晌才沉聲道:“我說了你估計反應(yīng)不過來?!?/p>
“哦?”
“你知道我頭上兄弟一排,早年辦事手段太狠,結(jié)果一個個都生不出孩子來對吧。就我一個姐姐生了獨子,如珠如寶養(yǎng)到二十多歲,整天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這么大人了還離不開女人的溫柔鄉(xiāng),老大老二他們都不敢把事情交給親外甥打理,怕他哪天不慎就把家業(yè)給敗光了?!?/p>
“然后就是從去年開始,這小子瘋狂迷上了徐曉璇,簡直跟著了魔一樣整天念叨念叨,還花大錢捧她,哭著跑來求我給她上戲。當(dāng)時我姐姐都氣瘋了,把那小子一頓好打……剛想去找徐曉璇,結(jié)果我那好外甥就在家里鬧自殺?!?/p>
靳炎從來不告訴蔣衾那些黑道上的事情,他在外邊看人被砍手拔筋都面不改色,回家當(dāng)著蔣衾的面,養(yǎng)死盆花都心疼半天。后來蔣衾指使黎檬去偷偷買相同的花回來換上,就怕靳炎傷心太過。
事實上呢,當(dāng)時靳炎的姐姐不僅僅“想去找徐曉璇”,而是帶了幾個保鏢出去要那個女人的命。幾個哥哥紛紛同仇敵愾,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靳炎還給親自指了塊風(fēng)水寶地,只差上淘寶去買個骨灰盒了。
然而還沒動手,外甥就在家里拋了根繩子玩上吊,送到醫(yī)院以后又哭又鬧,狀若瘋狂。
一家子人都嚇著了,外甥再不爭氣那也是親外甥啊,當(dāng)年兄弟姐妹鬧內(nèi)訌殺孽造得太多,如今第三代只剩倆獨苗,不能因為女人就把親外甥給折進去啊。
于是徐曉璇就這么逃得一命——不僅逃得一命,還混得有滋有味,誰都不敢輕易對她下手,否則外甥真的跳樓給他們看。
蔣衾很有趣的問:“你外甥知道她跟自己的親舅舅有一腿嗎?”
靳炎苦笑著低聲道:“你真是饒了我吧?!?/p>
抽煙區(qū)一片靜寂,幾個小演員遠遠看見他們在視窗聊天抽煙,都想過來套套近乎,但是又瑟縮著不敢輕舉妄動。
蔣衾幾口抽完云煙,隨手在窗臺上摁熄:“我回去吃點東西,你自便吧?!?/p>
“等等,”靳炎一把抓住他的手:“——晚上一起回家?”
“……”
“回吧,你兒子肯定不睡覺在等你?!?/p>
“……我要是說不,你打算怎么樣?”
靳炎反問:“我還能怎么樣?對你我還有任何辦法嗎?”
蔣衾鏡片后琥珀色的眼睛瞇起來,半晌才說:“我不知道,靳炎……我都不知道你那句話真,那句話假了?!?/p>
靳炎一震,蔣衾把手從他掌心里抽出來,轉(zhuǎn)身往宴會廳的方向走去。
從這個走廊到宴會廳其實還要經(jīng)過一段露天花園,噴泉后對著酒店包房的大門。蔣衾穿過花叢,正要走上臺階,突然包房門口走出來幾個客人,其中一個不經(jīng)意瞥過來,頓時愣住了。
“蔣……衾?”
蔣衾一開始沒注意,那人又叫了幾聲,他才猛的抬頭。
“你……”他吸了口氣,驚道:“方源!”
那個男人三步并作兩步穿過花園,大聲道:“蔣衾嗎?是蔣衾嗎?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么巧的事!還認得我嗎?”
蔣衾有瞬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緊接著就被那男人一把擁抱住。
“我們都很想你!這么多年不聯(lián)系,大家都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活著,姨父姨母他們也從來不提……你一點也沒有變!我一看到就認出來了!”
蔣衾嘴唇微微顫抖,半晌才低聲道:“表兄……”
方源興奮的轉(zhuǎn)身向其他幾個人招手:“喂,過來給你們介紹!蔣衾,他們是我所里的同事,我們就隨便來吃個飯——沒想到竟然能看見你!今天真是沒有白來!”
那幾個同事有男有女,都笑容滿面的過來打招呼,蔣衾也笑著跟他們一一握手。
“我姨父姨母的獨生子,我們都好多年不見了,小時候還曾經(jīng)一起學(xué)琴呢是吧——”方源轉(zhuǎn)頭熱情的抓著蔣衾的手,問:“這么多年來怎么樣?我看你氣色不錯,在哪里高就?”
“當(dāng)個小會計罷了。你呢?”
方源仿佛非常惋惜,嘆著氣道:“當(dāng)年就你最聰明,學(xué)琴也學(xué)得好,要不是……唉不提了,我也就是個小民警,剛調(diào)到本市來。”
蔣衾聽到警這個字,頓時明白那幾個同事也都是員警,眼神當(dāng)即微微一變。
然而他來不及說什么,方源抓著他問:“你也跟朋友在一起嗎?要不我們再叫一桌酒好好聊聊?這么多年不見,你應(yīng)該不知道姨父姨母的情況吧,來這里之前我才去看望過他們……”
蔣衾心里一動,還沒開口就只覺得肩膀一緊。
靳炎笑著拍拍他的肩:“——在聊什么呢這么熱鬧,這位就是方源表兄?”
“你是……”
“不好意思,免貴姓靳?!?/p>
方源立刻無聲的“啊——”了一下。
當(dāng)年蔣衾被趕出家門的事情鬧得很大,親戚朋友都知道,對靳炎也久聞其名?,F(xiàn)在看到他們倆站在一起,又聽靳炎跟著叫表兄,再不明白的此時也都明白了。
蔣衾根本來不及阻止靳炎自報家門,只得默然不語,看方源勉強跟靳炎握了握手。
“好不容易見到表兄,應(yīng)該好好聚聚的??上Ы裉旃灸陼嵲诔椴婚_身,要不表兄你留個電話,哪天我好好給你設(shè)宴接風(fēng)?”
方源往蔣衾的方向看,靳炎微微笑著,不動聲色摟住他的肩。
“好吧,那我等你電話。”方源無奈的跟蔣衾換了電話號碼,又不放心的叮囑:“一定要打給我啊,多少年不見了,咱們一定好好喝一杯!”
蔣衾微笑答應(yīng),方源這才跟幾個同事一起不舍的走了。
“你表哥是員警?”那幾個人的身影剛消失,靳炎就立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