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兮野一手操辦的鴻門宴。
進門前,她突然想起來,今天這場戲,沒有觀眾。思量再三,她拿出手機,給令行止發(fā)了一條信息。
雪龍山莊相比望月山莊,擺設(shè)差得不遠。怪不得說做得一方地頭蛇也賽神仙,古董花瓶每個都可能過百萬,放在廊廳中,最不起眼的角落,最精致的細節(jié)。
穿過門廊,進到屋內(nèi),周兮野首先看到的時候就是屋中的香爐,龍鳳交錯,香細細一縷飄在空中,如同一根細線。香爐后,一個身穿白色中山裝的男人正在倒茶,他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
周兮野與他對視,一身白色中山裝本就顯得人有些老氣,可這個男人的氣質(zhì)非凡,穿著白色衣服,有幾分仙氣。眉目清秀,鼻息間帶著淡淡的微笑,如沐春風(fēng)。
他的笑與令行止的笑面虎不同。
令行止的笑帶著不同的內(nèi)容:對下屬,有時候是關(guān)切,有時候是不在乎;對敵人的笑,永遠帶著幾分狡黠,生氣的話笑意不達眼底;對不認識的人,彬彬有禮的微笑中帶著幾分梳理。
唯有幾次妥協(xié)的笑,周兮野印象深刻。
而眼前這人,笑過于佛性,周兮野什么都看不出來。超然出世,羽化登仙不過如此。周兮野微微垂眸,注意到了男人手指上戴著的羊脂白玉扳指,拇指彎曲,手里拎著茶壺。
“周書記,您好,李先生在里面等您?!?
男人如此說。
周兮野點點頭,沒再看向男人。走到屏風(fēng)后,李明哲早就坐在桌后,手里拿著佛珠,看到周兮野也沒起身,手肘撐在椅子上,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周兮野。
“周書記,挺忙?”
周兮野笑笑,脫了外套,解開幾顆扣子,坐了下去。
“李先生,很久沒見,看你憔悴不少?!?
穿著白色中山裝的男人進來倒茶,給周兮野倒完后,李明哲淡淡飄來一句,“我要和周書記談事,你先出去吧?!?
周兮野側(cè)頭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放下茶壺便走了出去。等那人離開后,周兮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茶水溫?zé)?,茶香四溢,“怎么不是大紅袍?”
李明哲笑了笑,“周書記想喝,我給您拿一點?”
周兮野搖搖頭,平靜地看著李明哲,嘴里的話帶刀,“我不想和你兜圈子,上次在道觀里,你說的合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沒搞清楚?!?
李明哲聽到這話,低頭笑著把玩著手里的茶杯,“我還記得,當(dāng)時周書記說,想和我交朋友,你人生地不熟,來這里需要朋友。”
周兮野笑了,“乾隆下江南的時候,問紀曉嵐長江中有幾條船,紀曉嵐說,兩條船?!?
李明哲眉頭微微一蹙。
周兮野接著說,“士別三日,都要刮目相看。我想李老板應(yīng)該明白,實力相當(dāng)?shù)娜瞬拍茏雠笥??!?
“周書記到底想說什么?”
周兮野扭頭朝著屏風(fēng)外喊了一句,“進來倒茶?!?
李明哲臉上沒了耐心,手緊捏著佛珠,卻嘆出一口氣,“是我們上次的誠意不夠嗎?”
穿著白中山裝的男人走進來,畢恭畢敬走到周兮野身邊,拿起茶壺給她倒茶。周兮野背靠在椅背上,“也不是,我想了想,雖然說不打不相識,但是應(yīng)該沒有人一見面就為難朋友……李老板,您覺得呢?”
最后四個字,及輕,從周兮野的舌尖飄出來。李明哲不知為何,額頭上出了汗。周兮野拿起倒好的茶,吹了吹,低著頭說,“我想李老板應(yīng)該清楚,我現(xiàn)在在省委常委,人大和軍///隊都有我的一份”,她抿了一口茶。
放下杯子。
倒茶的人沒出去,站在周兮野身旁。
周兮野笑看李明哲,云淡風(fēng)輕地說,“我就是想知道,李老板有多大能量,是省委的人給你做靠山,還是軍隊的人幫襯著你?”
李明哲掃了一眼倒茶的人,目光落回到周兮野臉上,臉頰帶著笑,可笑得很難看,“周書記,我就是一介普通百姓,不過是比別人會做生意……”
周兮野拿起桌上的茶杯扔在地上。
嘩啦一聲,清朝的茶杯就這么被打碎,在場的兩個人都是一驚。
周兮野沉著臉,一字一頓地說,“我還沒見過,能夠為非作歹到地方官頭頂上的商人。你應(yīng)該清楚,我在北京當(dāng)過官,別的沒學(xué)會,只知道,人得要臉”,她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臉,下一秒,那只手在空中點了點李明哲,“你打我的事,中央都清楚了,他們沒有出手,多給了我點東西,我想他們,是讓我自己解決這件事?!?
李明哲看著周兮野,一句話都說不出,憋紅了臉。
周兮野看著他的模樣,慢慢笑了出來,側(cè)頭對白色中山裝男人說,“你瞧他,我當(dāng)時被他打的時候,也沒有這么窩囊。”
男人點點頭。
周兮野這回側(cè)著身子,手指在桌面上敲打幾下,盯著倒茶的人仔細看,過了幾秒,亦或是過了很久,她才小聲問,“我也想知道,運營雪龍山莊和望月山莊的錢,都是從哪里來的……不知道,駱老板能不能指點幾句?”
駱以明身子一滯,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他那溫和如同水墨畫的笑多了幾分濃烈的色彩,綻放在周兮野眼前。
“周書記好眼力,駱某甘拜下風(fēng)。”
周兮野笑著搖搖頭走,站起身,“駱老板,你不信我。交朋友可以,但是得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