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拍照,有人在神色尋常地進(jìn)出。背后竟然還有導(dǎo)游的聲音,通過擴音喇叭傳來:“這里就是A大……”
這里就是A大。
是許唐成的學(xué)校。
過于猛烈的奔跑使得他的胸腔泛起隱隱的疼痛,而疼痛所感,一切都是真實。
再回到餐館,桌上已經(jīng)擺了三杯飲料。
許唐成看他像是有點氣喘,心里奇怪,怎么上個廁所還能喘成這樣?再回想剛剛他經(jīng)過自己身邊時帶過的一股冷氣,他探頭,遲疑地問:“你這是去哪上廁所了?”
易轍正拼命忍著過于劇烈的呼吸,聽到這問題,忙沉了沉氣。
“就在那啊?!彼种噶艘粋€方向,清清有些干啞的嗓子,故作鎮(zhèn)定,“排隊來著,人多。”
許唐成回頭看了一眼,更覺奇怪。
“可是……”他朝后,指了一個與易轍相反的方向,“廁所在那邊?!?/p>
易轍一下子懵了。
“哦對,”易轍結(jié)巴著“我”了幾聲,“我路癡。”
拙劣低級,連大腦都沒經(jīng)過,他就拋出了這樣一個借口。話畢,才生出想咬舌自盡的沖動。
誰會在餐館里去個廁所都找不到路???
果然,對面兩個人都愣住了。
許唐蹊最先一步笑了出來,雖然她立即覺得失禮,慌忙往回憋,但顯然沒有成功。她捂著嘴,忍著笑:“易轍哥,原來你比我還路癡。那我就放心了,我還怕那天我找不著路,你會覺得我傻?!?/p>
易轍無言,尷尬地朝她扯了下嘴角,低頭握住了離自己最近的那杯飲料。
“哎,等等,”許唐成還沒笑完,但還是抽空跟他說了一句話。他將靠近自己的那杯也朝他推了推,彎著眼睛說:“你看看這兩杯你要哪杯,蕃石榴和芒果。”
“就這杯就行?!?/p>
哪兒還顧得上挑口味,易轍扔出這么一句,慌忙灌了自己大半杯飲料。涼涼的液體下了肚子,他才勉強鎮(zhèn)靜下來。
那天看的電影是《長江七號》。但其實,看的什么,似乎都不是很重要。
易轍對于電影的內(nèi)容并沒有什么很深的印象,整場下來,不停在他腦海里閃過的,都是A大的校門,一棟棟教學(xué)樓,一條條小路,還有看到的那幾尊雕像。偶爾,他會悄悄轉(zhuǎn)過頭,隔著許唐蹊去看那個認(rèn)真看電影的人。電影院似是有一種魔力,眼前浮光變幻,他卻像是在看一部屬于自己的電影。那是一段無聲的影像,里面,許唐成是唯一的主角,他騎著自行車,走著路,背著書包,拿著課本。他看到了千百種他的動作,明明全部都只是他自己的想像,卻分明真實到像是他曾親眼見過,見過他在這樣一個校園里,是怎樣生活的。
直到影像放映到最后一幀,他看到許唐成坐在宿舍的床上,脫了上衣……
大螢?zāi)坏墓忾W閃爍爍,光轉(zhuǎn)影移中,易轍覺得渾身虛浮,像是飄在空中,無處可依。黑暗使得他的靈魂終于脫離了肉`體,靈魂感知到的,并不是滿座的電影院,而是一片綿軟。
他理智的意識告訴他,該在這一幕中停下,可又有一個瘋狂的聲音向他吼著,誘惑著他,問他難道不想繼續(xù)看么?
他慌亂無措,沒能做出選擇,而那段影像中的許唐成還是停住了動作。他坐在床上,忽然望向鏡頭,與他對視。
電影散場,燈光亮起。
易轍驚出了一額頭的冷汗。
那鏡頭就像是他窺視他的眼睛,在被許唐成看到的瞬間,他所有卑劣骯臟的思想都被剖開在烈日下。
心跳如雷。
強烈的光刺著他的眼睛,踏在柔軟的地毯上,他經(jīng)歷了長久的茫然失神。
他剛剛在干什么?他又為什么,要瘋狂地跑去看他的學(xué)校?
許唐成和許唐蹊走在前面,易轍看著他的背影,呼吸是雜亂的。他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不正常,剛剛荒唐的一切使得他膽戰(zhàn)心驚地明白過來,自己到底在抱著怎樣的心態(tài)接近那個人。
他放慢了腳步,想要與他隔開一些距離,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有空間,去汲取一些急需的氧氣。
而前方的許唐成卻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他的掉隊,突然停下來,轉(zhuǎn)身看他。
“怎么這么慢?”
許唐成朝他笑,等他走過來,才與他并肩,復(fù)往前走。
轉(zhuǎn)彎,放映廳出口的地方又是黑暗。他和許唐成離得太近,有個小孩子從一旁擠了過去,許唐成為了躲他,朝易轍靠了靠。
身體相碰,全線潰敗。
易轍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他的接近是危險的,那就危險吧。只要,不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