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唐成看了眼那些照片示例，發(fā)現(xiàn)其實就是升級版的大頭貼，可以選邊框背景，在拍完之后還可以自己在照片上加各種裝飾。

那幾臺機(jī)器的顏色和小姑娘的工作服一樣粉｀嫩，許唐成無意間一抬頭，看到了易轍臉上的表情。

似曾相識。

很快，許唐成就對應(yīng)上了那盞Kitty臺燈。

見他看著自己，易轍立刻警惕地回視：“我不照?！?/p>

許唐成對這種可愛風(fēng)格的照片當(dāng)然也沒什么興趣，但易轍一臉想跑的樣子，讓他忍不住想逗他玩。

“要不體驗一次？”

易轍看了眼那些又是貓又是熊的照片，保持沉默。

那個小姑娘約是覺得有戲，介紹得比剛剛更加熱情。她刷刷地翻著宣傳冊，遞到易轍眼皮底下，一頁一頁地給他看著里面豐富的內(nèi)容。易轍想躲，又不好意思直接打斷面前的姑娘，就只能直愣愣地站在那，聽著她說。

許唐成撇了撇頭，忍住笑，等著看易轍的反應(yīng)。卻沒想，在小姑娘一通沒個停頓的介紹里，易轍忽然應(yīng)了一聲。

略微驚訝，許唐成挑眉看向易轍，發(fā)現(xiàn)他一直盯著圖冊上的某處看。 他側(cè)過腦袋，正要順著易轍的目光去看，圖冊卻已經(jīng)被一巴掌闔上。再抬頭，視野里便全是一個小小挑起的嘴角。

在外面的時候不自在，真的進(jìn)到這個小空間里，兩個人都放松了許多——反正也沒人看得見他們。

兩個大男生，從前又都沒有過戀愛經(jīng)歷，自然是誰都沒玩過這東西。許唐成有個妹妹，多少見實廣一點，所以全程都是負(fù)責(zé)操作的那個。

和一開始的抵觸不同，看到第一張照片的成品之后，易轍便對這東西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興趣。人家說好的是可以免費拍兩張，他卻低頭同許唐成商量：“我們多拍幾張？”

許唐成看著他加在自己臉上那兩個紅色桃心，想拒絕，又沒忍心。

“行吧，你掏錢?！?/p>

易轍拍拍兜：“錢夠?！?/p>

太久沒這么放松，此刻在這隱秘的空間里，周遭彌漫的又全是約會的感覺，使得兩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興奮。他們換著姿勢拍了好幾張，再加圖案的時候，許唐成強行拽住易轍的手，問：“你能不能別往我臉上貼心了，有點創(chuàng)意行不行啊？”

他說著，給易轍的腦袋上加了兩只貓耳朵，驚得易轍立馬起了雞皮疙瘩。

易轍沒辜負(fù)許唐成的滿眼期待，這次沒給他往臉上加，而是在他腦袋周圍安排了一圈心。在許唐成的抗議聲中，像是還嫌不夠，又將畫面里的他整個都用心裹了起來。

說實在的，布局丑得很。

“哎，你放太多了?！弊鳛橐粋€有正常審美的人，許唐成自然嫌棄。不過嫌棄也只是口頭的，許唐成到底是一顆心都沒擦，將這照片保留了下來。

最后一張，易轍這回在拍照前主動把手搭上了控制按鈕，還跟許唐成說：“這張不給你加心了?！?/p>

許唐成以為他終于悔改，卻沒想，快門摁下的一剎，易轍忽然彎腰，親在了他的臉上。

他的動作太快，等許唐成反應(yīng)過來，朝他看過去，就只見了一個小梨渦，安安穩(wěn)穩(wěn)地蜷在那張臉上。

后來許唐成才知道，這個姿勢，這樣一張照片，就是促使易轍走進(jìn)這個粉色拍照箱的原因。

那天的照片他們是對半分的，而最得意的這張，被易轍塞給了許唐成。

許唐成一個勁說著自己不要，卻笑得如同以往，甚至還微微抬著腦袋，任由易轍以一個正面環(huán)抱的姿勢將一小袋照片塞到了自己兜里。

一大堆購物袋在他的身側(cè)碰撞，熱鬧成甜蜜。

陽光太好，玩得太瘋，那份好心情也賴著遲遲沒走。許唐成和易轍在第二天回了家，剛好臨近中秋，許唐成便買了點稻香村的月餅帶回去。易轍對這些節(jié)日從不關(guān)注，進(jìn)入超市，看見滿目的月餅禮盒，他才小聲嘀咕了一句：“都要中秋了啊?！?/p>

回去時是易轍開車，半路上他接到一個電話，趙未凡的。她問易轍幾點到家，說要跟他見一面。

“等什么時候有空，咱們請她吃個飯吧。”先前忙得一塌糊涂，許唐成這時才想起，打架的事之后，他們都還沒有好好謝謝趙未凡。他又想了想，有點記不清楚地問：“誒？她和那個，那個叫什么來著那個男生，就是你高考完咱們一起吃飯，挺能說的那個。”

“尤放。”

“啊，對。他和趙未凡是不是在一起了？”

“嗯。”易轍點了點頭，“上大學(xué)之前就在一起了，挺久了。”

許唐成心里一算，從那時候到現(xiàn)在，四年多了。

“那是挺久了啊?！?/p>

他感嘆別人的長情，易轍卻忽然說了一句：“比我們久。”

這話有點酸，許唐成卻聽出了里面的遺憾。

想起曾經(jīng)，他忍不住伸出手，安撫似

地拍了拍易轍的腦袋：“怪我怪我?！?/p>

這動作引起了易轍小小的不滿，他抽空看了許唐成一眼：“哄小孩呢？”

許唐成說：“哄你呢?！?/p>

這話是許唐成第一時間的反應(yīng)，幾乎沒有經(jīng)過思考，就已經(jīng)脫口而出。而等話音散了，許唐成才覺得這回答于自己而言有些違和，反而，更像是易轍慣常的說話方式——不加形容詞，不加主語，直白干脆，但一擊即中。

易轍也有些意外許唐成忽然這么說，遇上紅燈，他轉(zhuǎn)頭盯著許唐成看了半天，直看得許唐成干咳一聲，低頭玩手機(jī)。易轍自己笑得歡。

兩人在家門口分別，光“拜拜”就小聲說了好幾遍。

進(jìn)了家門，許唐成把外套扔在一邊，招呼許唐蹊過來吃好吃的。周慧聽見他又買了點心，趕緊念叨：“唐蹊不能多吃啊?！?/p>

“怎么了？”許唐成敏感得很，聽這話音，忙問，“不舒服？”

許唐蹊吐吐舌頭，撿起一塊蛋黃的月餅，撕開包裝：“之前有一點點，已經(jīng)沒事啦，那次是跟同學(xué)出去玩，忘了帶藥……”

“怎么還忘了……”

許唐成一口氣剛提起來，就被許唐蹊打斷：“好了知道了，以后不會忘記的，那次純屬意外?！?/p>

她說完，便忙不迭地躲回了屋，周慧朝許唐成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小丫頭已經(jīng)知道錯了，自己也自責(zé)得很，讓他別再教訓(xùn)了。

許唐成回自己屋里休息了一會兒，臨吃飯，忽然接到易轍的短信，說要來給他送月餅。

周慧在客廳喊他，說要幫他把外套洗了。

“好?！痹S唐成揚聲應(yīng)了，而后給易轍回了消息，說自己不是已經(jīng)買了很多了嗎。

“趙未凡出去玩買回來的，她剛才打開了一個，我嘗了嘗，還挺好吃的，跟咱們這那種不一樣?！?/p>

許唐成回了句“行”。

想了想，他又編輯了很長的一條短信過去，大意是讓易轍一會兒好好說話，就說同學(xué)給了幾塊月餅，他覺得好吃就送來嘗嘗。

許唐成自己是打了小算盤的，他琢磨著，等一會兒易轍來送月餅，他正好可以順勢把人留下吃飯。

緊張過后的放松會更接近于精神松懈，在陷在綿軟的泡沫池里，躺久了，都忘了外面的地面是硬的。所以第一腳踏在真實的地面上，會忘了力度，忘了那塊地面的高度。

商量好了，許唐成想跟周慧學(xué)兩個菜，便捏著手機(jī)出了門。

“媽，待會做個燒茄子？我……”

看到周慧的一瞬，許唐成猛然停了話音，緊接著，許唐成的腦袋里有什么東西“轟”地炸開，碎片將手指都擊得酸軟。

周慧正拎著他的外套，站在茶幾旁發(fā)呆。她一只手的掌心里攥著一個很小的紙袋，指尖則捏著幾張不大的方形圖片。

“這是什么啊？”周慧轉(zhuǎn)過頭，看過來。

震驚，失望，難以置信，許唐成從未在周慧的眼里見過這樣的情緒。

他攥緊了手里的手機(jī)，看著她，看著她一直在不停顫抖的手。

“?。俊敝芑勰_下動了動，將整個身體正對著他。許唐成看到自己的媽媽突然就紅了眼眶，她聲音尖銳，卻像是被一把已經(jīng)鈍了的刀硬生生劈出一個口，塞進(jìn)嘶啞：“我問你這是什么！”

幾張照片朝他砸過來，一瞥間，許唐成甚至能分辨出每一張照片里他們的姿勢、使用的裝飾。

紙張?zhí)?，承不住空氣的阻力，所以落向地面時軌跡狼狽，不是飄落，而是墜落——在最高點時忽然換了方向，飛行半途，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