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聽到這里,臉上幸福的微笑逐漸消失了。
猶如潮水退盡后的沙灘,一片冷冷的蒼白。
香枝又說:“你對咱王爺一點(diǎn)男女的心思沒有?”
豆蔻笑起來,“你說呢?”
“總不至于沒有。他克妻的名聲揚(yáng)出去前,滿城的貴女都相思他呢?!毕阒ε俑鶈柕?,非要得一個準(zhǔn)話來,“這樣的郎君你一點(diǎn)不上心?”
豆蔻問:“怎樣叫上心?”
香枝沉吟片刻,“嗯......以前聽谷里的妖精說,大概就是見了他會心很亂,見不著心更亂。一想到他會情不自禁地偷笑,覺得他比世上的男人都好。晚上睡覺前,你會偷偷地想像自己被他抱在懷里。到了白天,想要碰他卻又不敢。假如你有任何一種跡象,就說明你動心了?!?/p>
霍東宸緊緊攥著欄桿,聽得癡了。
這些癥候他全有。一點(diǎn)都沒錯。想碰觸卻不敢,想把人擁進(jìn)懷里卻不舍。見到了心里鬧,見不到心里更鬧。如是千般萬種,愛怨交織.......原來,這就是動了心。
卻在這時,里面的人嘎嘣脆兒地說:“沒有。”
“真沒有?”
“一樣都沒有。香枝,你說得好像染了病似的?!?/p>
香枝嘆口氣,“情愛不就是一場病么!染了病就完了。以前絕仙谷里那些癡情妖精,最后誰有好下場?還記得以前那位妖后么,妖王被人打死了,她傷心得魂飛魄散。我一想就覺得好恐怖?!?/p>
“可不是?!?/p>
“那要是有一天,王爺說要娶你怎么辦?”
“不會的。他對我沒這意思?!?/p>
“假如有呢?牲口說,你是未來的王妃跑不了?!?/p>
豆蔻說:“那就娶唄。我反正欠他一筆?!?/p>
“嗯。娶歸娶,你可不能把心迷了?!毕阒蠚鈾M秋地說,“了完因果,咱干干凈凈地離開?!?/p>
豆蔻笑起來,“你說話像個老奶奶。哪學(xué)來的?”
霍東宸體無完膚地站在廊下。渾身冰冷,俊臉慘白。直到這時他才知道,他這心里抽絲一樣的疼她憐她,全是在自作多情。
聽了這場悄悄話,他的心好像死了一回。
豆蔻回到主院時已是傍晚了。她立刻察覺到氣氛發(fā)生了某種質(zhì)變。
丫鬟小廝們都縮頭耷腦的,像打了霜。劉元垂手立在花廳前。
她用目光勾他瞧過來,他只當(dāng)沒瞧見。
豆蔻向東廂的書房探一眼。
王爺立在窗前,一個冷淡的背影沖著她。墨發(fā)在白衣上靜靜傾瀉著,一瀑直至腰間。乍一看,人間煙火氣都褪盡了,成了一尊冰冷的仙人。
難道是她離開太久了,惱她了?
豆蔻乖覺地站到門邊,擺出正宗的三孫子臉。沒等他問罪,她渾身都已在認(rèn)罪。
霍東宸轉(zhuǎn)過身,一言不發(fā)往外走。臉是冷的,目光也是干枯的。眼睛看不見她。
豆蔻心道,果然是惱我了。
她陪小心地喊一聲,“王爺,我回來晚啦?!?/p>
他停了步,微微轉(zhuǎn)過臉,“別跟著?!?/p>
這語氣里的冷漠叫豆蔻一懵。只見他眼里空空的,瞧多了臟東西似的,沒了往日的神采。
“王爺怎么啦?”豆蔻走到劉元身邊,輕聲地問。
劉元搖了搖頭,方才回到院子里,主子連日來的鮮活氣都沒了??隙ǜ@姓豆的有關(guān)。不知她又干了啥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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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幾日,王爺不再要豆蔻站哨了。吃飯時也不叫她一起了。
他恨不得把她從眼里摘掉。每次她一出現(xiàn)他就挪地方,好像不能呼吸同一片空氣似的。
豆蔻也識相地遠(yuǎn)了他,等他自己消氣。
香枝這兩日沒來,她就跑去廚房和虎妞混,幫忙打打下手。到了天黑,在沐池里洗了澡再回西廂睡覺。她這親兵當(dāng)?shù)米兞宋?,不知成了個什么。
像只臨時棲居的候鳥,與主人家過兩種日子。
不過,豆蔻不喜歡愁眉苦臉。她該吃就吃,該玩就玩,不辜負(fù)每寸光陰。
她和虎妞一起裹粽子,射粉團(tuán)子,編艾草人,虎妞還教她繡五毒袋,編五彩絲。她們把過節(jié)該做的傻事做了個遍??旎顦O了。
王爺再次瞧見她時,她正和虎妞在湖邊樹下追打,鬧得滿腦袋的汗。那笑容里一點(diǎn)沒有愁,沒有掛礙。遠(yuǎn)了她幾天,人家完全不知痛癢,根本不覺得缺了什么。
王爺一臉的寒心。他想,我在這里水深火熱,你倒逍遙自在。
憑什么?明明是你先勾我的!
劉元在一旁輕聲說:“王爺,明兒是端午,要不要叫西院的來吃飯?”
霍東宸冷著一張臉子,遙遙瞪著樹下快活得飛起來的家伙,一句話也不說。
劉元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肯定是叫豆某人傷著了。這苦頭他在虎妞那兒吃了不知多少回,早麻木了。他交心地說:“您別太置氣,她還太小,沒開竅呢。人心都是肉長的,焐一焐會熱的?!?/p>
霍東宸冰冷地回他一句,“聽不懂你在瞎三話四什么。本王置什么氣了?”
劉元不說話了。到了這地步還死要面子,活該你害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