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這山寨里頭壓著一位姬云羲,宋玄便不免猶豫了,他還沒弄清,姬云羲為何會被壓在這山寨之中,若是招來了朝廷的報復,只怕他這前腳當上了狗頭師爺,后腳就要讓人砍了狗腦袋下來。
宋玄的目光猶疑,暗道若是能讀一讀這位大當家的記憶就好了。
只可惜從前他都以算命的理由去接觸他人,如今他卻是斷然沒有理由的——除非自稱是個斷袖,還得是饑渴難耐的那種。
宋玄半晌沒有吭聲,那二當家的便有些不耐煩:“書生就是多事,你若有什么疑慮,不妨直接說來。”
宋玄尚心中另有疑慮,不敢貿(mào)然開口:“事關重大,可否讓在下思考一日,再行答復?”
那二當家更是不豫:“我這寨子又不是菜市場,你還挑三揀四起來了?”
宋玄忙道:“并非在下對此心存不滿,只是在下家中尚有老小無人照顧,且家人供養(yǎng)宋玄讀書多年,沒能賺回功名已是慚愧,如今又要離家而去,在下實在良心難安。”
這樣的話倒讓二當家有些遲疑了,最終還是大當家發(fā)話:“罷了,就按你說的,明日我們再敘。”
說著,又要讓人給宋玄另行安排一間房間。
宋玄心里還想知道姬云羲究竟為何在此,連忙拒絕:“在下尚未入寨,不敢勞煩諸位兄弟,睡在柴房便是?!?/p>
大當家拍了拍他的肩:“我等豈是小氣之人?你是我山寨的客人,區(qū)區(qū)一間房,有什么勞煩的。”
宋玄忙推拒:“不是在下客套,只是頗有些認床,如今在柴房里睡了一宿,竟有些習慣了,只怕?lián)Q了房間,反而睡不好?!?/p>
天地良心,柴房里連張床都沒有。
那大當家神色古怪,倒真沒想過他有這等怪癖,兩人推拒往來再三,還是讓他回了柴房。
路上吳四嘆道:“你怎么這樣不識抬舉,我們大當家說要與你結(jié)拜,那可是你天大的福分?!?/p>
“你若同意了,便是我們山寨的三當家,縱橫方圓三百里,哪個不敬你三分?你他娘的倒好,上趕子來睡柴房,一身的賤骨頭?!?/p>
宋玄笑道:“家中只我一個獨苗,諸多雜務,哪能說拋就拋。”
吳四嘟嘟囔囔,倒也說:“那你倒也還是個好的,只是你再想想,做了我們寨子的三當家,至少金銀上是不愁的,你多寄些銀子回家,也算是孝順了?!?/p>
宋玄連連點頭,謝過了他的好意,重新回了柴房去,再次對上了那一房的柴草與坐在角落里的姬云羲。
姬云羲此時已經(jīng)睡了過去,睫毛隨著呼吸的節(jié)奏顫動著,那雙冰冷的雙眼被藏在了眼皮下,這張臉就越發(fā)顯得溫柔精致了。
宋玄屏住呼吸,悄聲走上前去,緩緩伸出手,想要去接觸那白皙柔軟的皮膚。
“嘭——”
就在宋玄觸碰到他臉的一瞬間,姬云羲倏忽睜開了雙眼,迅速敏捷地跳了起來,卻因為腿上的傷,沒站穩(wěn)倒在了地上,卻仍在戒備地看著宋玄那只已經(jīng)伸出的手。
宋玄有些無奈,只好將手攤開,示意他自己手上并沒有武器:“在下只是見公子沒有動靜,想探探公子鼻息罷了。”
姬云羲這才神色稍松。
宋玄上前兩步,再次彎腰將姬云羲抱起,輕輕放回那干草上,才輕聲告罪:“多有得罪?!?/p>
姬云羲不知在想寫什么,臉上竟有些恍惚:“無妨。”
宋玄坐在姬云羲的旁邊,卻頗為心神不寧。
就在剛才他接觸姬云羲的一瞬間,姬云羲在夢中的記憶片段涌進了他的腦海。
雖然因為時間短暫并沒有始末,但并不妨礙宋玄的理解。
那些記憶的片段都是姬云羲年少時在深宮里收到的欺侮,被弄臟衣裳和食水,被人從假山上推落,甚至用蛇蟲鼠蟻來嚇得他心疾發(fā)作,又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取樂。
甚至可以說,宋玄從沒想過會有人這樣去對待一個孩子。
尤其是身在皇家,本該錦衣玉食,精心呵護的孩子,卻是被人糟踐著長大的。
宋玄不知為什么,竟感覺自己胸口抽疼了一下。
他轉(zhuǎn)頭注視著姬云羲,正看見姬云羲的視角微微向下,側(cè)臉愈發(fā)顯得柔和,好像瓷玉捏成的人偶一般精致秀美。
這樣的孩子……
宋玄忍不住嘆了口氣,只怕這渾水他是不得不趟了。
他問了一句廢話:“公子,您想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