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場相聚,終歸還是要落幕的。
在望川城的最后一晚,宋玄半夜聽見二狗正在門外叫的歡實。
“二狗!”
他先前接連幾天將二狗扔在客棧里,請掌柜代為照顧。
以至于二狗如今黏他黏得緊,時不時就要叫兩聲,蹭他幾下撒嬌。
“嗷嗷嗷——”
二狗的叫聲似狼又似狗,極為好辨認。
“二狗,你——”
宋玄毛毛躁躁地爬起床來,一把拉開門,卻正對上門外一張熟悉的臉。
小鹿一樣的眼睛,極富少年感的面孔,圓圓的光頭——是覺遠。
他外貌似乎出現(xiàn)了一些變化,許是因為不再灰頭土臉的干活,他的皮膚似乎白凈了一些,穿了一身柔軟干凈的僧袍,嘴角微微翹起,眼神也靈動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都變得干凈又機靈了。
盡管他還是沉默著。
“你是……來向我辭行的?”宋玄試探著問。
覺遠點了點頭。
宋玄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知道覺遠的登門大概是有所歉意。
他不想問那兩天的五蘊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覺遠的復仇到底怎樣實現(xiàn)了,更不想去追究覺遠為什么改變了想法,利用了自己的布局,屠盡了五蘊寺的上下一干人等。
這些問題,除了揭覺遠的傷疤,沒有任何意義。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宋玄只能干巴巴地問。
覺遠將一根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唇中間,眨了眨眼。
宋玄一愣:“不能說?”
覺遠點了點頭,笑了起來。
宋玄跟著他牽了牽嘴角:“好吧,那我就不問了,來日有緣再見。”
覺遠卻忽得伸出了三根手指。
宋玄竟有些茫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半晌,他才想起在答應覺遠幫忙以前,他曾經(jīng)要求覺遠聽他的三個請求。
“其三……等這件事情結了,我再交代你?!?/p>
宋玄當時是這樣說的。
“其三……”宋玄輕嘆了一聲,終究說了出來?!拔蚁M悴灰俸?。”
“既然你已經(jīng)大仇得報,想來凈空也不會愿意你一直痛苦下去,越恨越痛,越痛越恨?!?/p>
宋玄知道自己的這些話是注定白說的。
果然,他看到覺遠笑著搖了搖頭。
忘記恨就可以了。
看開就可以了。
旁觀者總是說的這樣輕巧容易。
可宋玄清楚的知道,那些身在業(yè)火中的人,早已經(jīng)沒有辦法摘下枷鎖了。
哪怕是踩著荊棘,萬劫不復地走下去。
他們也只會義無反顧地在憎恨的業(yè)火中焚燒他人,也毀滅自己。
覺遠笑著告辭了。
這天覺遠笑的太多了,他看起來那樣輕巧而戲謔,只是那笑意卻始終像是一張面具,從未到達過眼底。
在宋玄躺著床上以后,他才忽然想到,覺遠方才的笑容,到底像誰。
像是他在記憶里看到的那個五蘊寺方丈。
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