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福壓根沒反應過來自己碰著什么了,就看到解臨過來護著,等他被沖上來的季鳴銳按倒,他才瞥見邊上那位額前頭發(fā)有點長的男人。
他們上一次在派出所里見過。
李廣福清楚記得,上一次就是這個人認出了手機是他用過之后給小康的舊手機。
他其實看不清男人此刻眼底的神色,隔著那片暗不見底的深黑色瞳孔,很難看出此刻男人在想些什么,只能看到他鮮紅的唇微微抿著。
季鳴銳將李廣福按在桌上,李廣福上半身緊貼辦公桌面,桌上的文件撒了一地,季鳴銳雖然有時候腦子反應比較慢,但體格過人,將人壓得一點反抗余地都不剩︰“上一次沒找你兒子……恐怕這次得找你兒子問問清楚了。”
他又揚聲道︰“姜宇,你先往他家里打通電話,旁敲側擊問問?!?/p>
對方還是孩子,沒有確切證據(jù)的情況下,走正常的審訊模式,盤問他是不是偷了便利店的東西、貓是不是他殺的,可能會給孩子的心靈造成一些影響。
所以他們一般都會先采取一些委婉的手段。
姜宇會意︰“我馬上去。”
解臨發(fā)覺池青還在盯著他的手看,這才松開池青的手︰“抱歉,一時間沒想那么多,你沒事吧?!?/p>
池青這次倒是沒像往常那樣嗆他︰你也知道別亂碰,所以你亂碰什么。
因為不管他如何排斥,也不能否認一個事實——解臨剛才確實幫了他。
在男人出現(xiàn)的那個瞬間,失真的聲音被隔絕。
李廣福那把即使失真后依舊帶著地方口音的,又低又詭異的、夢魘般的聲音從他耳邊消失了,他仿佛一下被人從另一個世界拉回現(xiàn)實。
他從來沒想過,解臨身上這種讀不到的特性還能發(fā)揮出這種作用。
解臨看他不說話,反倒不習慣︰“你不用忍,想去洗手就去洗吧,要是嫌我剛才不打聲招呼就碰你的手……”
解臨話沒說完,就聽池青洗手前對他說了一句“謝謝”。
解臨︰“什么?”
池青︰“我說謝謝。”
“不客氣,其實我聽見了,”解臨說,“我就是想再聽你說一遍?!?/p>
“……”
“沒想到你這個人偶爾還是講點道理的?!苯馀R又說。
池青︰“……”
有些人就是不能遞桿子,就知道順桿往上爬。
池青洗完手回來時,姜宇正好掛電話。
“我說我是物業(yè),前段時間小區(qū)里發(fā)生的事情給住戶造成一定影響,讓他別害怕,如果有什么線索可以提供給我們……但他的反應很冷靜,他說他沒有什么線索?!?/p>
姜宇掛完電話后回憶那通電話里那名叫‘小康’的男孩的反應,變聲期男生獨有的粗啞聲音語調(diào)很平,幾乎沒有什么起伏。
“有一點挺奇怪的,他好像很急著掛電話。”
當時姜宇沒多想,只是隱約通過聽筒,聽到嬰兒的哇哇哭聲,哭聲聽起來微弱且遙遠,可能是從虛掩著的門里傳出來的。
姜宇問︰“有人在哭嗎?”
男孩粗啞的聲音很冷靜的說︰“沒什么。因為樓上太吵……所以弟弟哭了?!?/p>
“……他就說樓上太吵,弟弟哭了?!?/p>
姜宇就目前所收集到的信息而言,并沒有聽出這番話里有什么別的意思,但他看到池青和解臨兩個人忽然間變了臉色——
姜宇隱約覺得事態(tài)可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變化,讓他感覺心一慌︰“這句話有什么問題嗎?”
解臨︰“把他家地址報給我。”
姜宇︰“12棟,5……506。”
姜宇報完李廣福家地址,眼睜睜看著解臨和池青兩個人明明沒有任何溝通,卻在同一時間做了同一件事情,他們倆一前一后推開門,往外沖了出去。
高速路上。
解臨車速很快,他似乎根本不考慮超速罰款和計分。
池青第二次坐在這輛車副駕駛的位置上,卻和解臨從對手的身份戲劇性地轉化成了“隊友”。
他原本想用其他方法側面敲打季鳴銳,比如說讓他多調(diào)查調(diào)查李廣福的家庭關系,其他的目前沒實質(zhì)性證據(jù),很難講。但是電話里男孩說的那句話和嬰兒啼哭卻不得不讓他多想。
雖然他不知道解臨為什么會跟他一起出來。
旁邊車道的司機看著一輛黑色邁巴赫不斷超車,他嘴里吐槽了一句“這是高速啊,飆什么車,不要命了”,吐槽完再抬眼連那輛車車尾氣都看不著了。
道路兩邊夜景飛速倒退,一排排街燈殘影以驚人的速度略過。
解臨從高架上一路飆進街區(qū),這才逼不得已將速度稍稍放慢了些,拐彎時說︰“兇手在找‘代替品’練手的時候,比起這個‘代替品’的易得性,特殊性才是要考慮的重點。換句話說,貓和他真正想實施犯罪的對象之間一定會有某種關聯(lián),這就和很多連環(huán)殺人案里受害人身上都有同樣的共性一樣,809連環(huán)殺人案里死者的共性只是‘長得漂亮’,事后也證明兇手的確因為某人而對漂亮女人懷有某種情結。”
解臨說話的時候,前面那輛車的車尾燈透過車窗倒映在他臉上,強烈的光影投下,將他那雙原本淺褐色的、常年含笑的眼楮遮住。
他接著又說︰“我跟你的想法應該大致一樣。你是不是也覺得……貓的形體大小,跟嬰兒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