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宿,褲子就脫了……”
“那種野丫頭……不一定怎么折騰大爺呢……”
“哦喲,能折騰起來倒好了!”
笑聲。許錐兒皺著眉頭醒過來,天應(yīng)該是亮了,屋里有擺碗筷的聲音,他翻個身,掀開大爺?shù)谋蛔樱此残蚜?,臉朝下,眼睛麻木地盯著枕頭上的繡花鴛鴦。
“沒憋著吧?”他去揉他的胸口,昨晚他讓他趴著睡的,怕他憋,胸前特地給墊了一個軟枕頭,“再挺兩天,瘡好了咱就躺著睡?!?/p>
說著,他抓過褻衣給他穿,先套褲子,再穿衣裳,拾掇好了,自己扎上大裙子,外頭天光亮,他怕人看出來他沒胸沒屁股,是個小子。
掛起床簾,他手上纏著昨晚的紅頭繩,笨拙地捋頭發(fā),那根白胳膊,又細(xì)又光,從半長的荷花袖里伸出來,鮮靈靈地好看。
大娘們看見他,互相使個眼色:“小娘子昨晚累壞了吧?”
許錐兒心虛,不敢抬頭,在她們看來,就有點(diǎn)害羞的意思:“你別學(xué)前頭那個,在野男人身上打主意,”她們嬉皮笑臉,“晚上你要真能把大爺折騰起來,懷上了種,在魏家,你就立住了!”
她們說的是不入耳的話,許錐兒明白,低著頭不吱聲。
她們又說:“原來大爺沒癱的時候,在鏨金樓打圍子,一打就是三天三夜,天仙似的姑娘輪流在膝上坐!張督軍手下的蔡旅長知道吧,那和他是拜把兄弟,說不完的風(fēng)光哦!”
許錐兒傻傻看著她們,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山上的風(fēng)硬,狼叫起來嗷嗷的,最大的風(fēng)光是爹一槍打死了老熊,皮子在鎮(zhèn)上賣了好價錢。
“這才癱了不到一年,那詞兒怎么說來著,”大娘們七嘴八舌,“對對,英雄末路!”
許錐兒扭扭捏捏,終于開腔:“他……”他壓著聲兒,怕床上的人聽見,“他咋癱的?”
“去年二爺屋頭失火,他去救,讓大梁給砸了,”大娘們推著他到桌邊坐下,桌上有紅豆湯,有餅子,“郎中來看,說骨頭沒斷,就是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付,人起不來了。”
許錐兒抓著餅子,看她們其中一個端著一碗半涼的雞蛋膏,要去喂大爺,他放下餅子跟過去:“躺著吃嗆著他,俺扶他起……”
端碗的大娘嫌他煩:“扶什么呀,他那腰軟得坐都坐不住,”她大剌剌往床邊一坐,舀起一勺蛋膏,“不是我們底下人不盡心,久病床前還無孝子呢,他這樣的,親兄弟、親媳婦都伺候不了,還指望我們?”
她說的沒錯,再金貴的人到了這個份兒上都只有等死,早死早托生。
蛋膏抵到嘴邊,大爺偏過頭,瓷勺子追著他喂,大爺蹙著眉,有作嘔的樣子,許錐兒看不下去,一把搶過勺子:“你干啥呀,沒看他不愿意嘛?!?/p>
大娘把眼一翻:“小丫頭片子,”她把碗往床沿上敦一敦,“他就吃這個,給他吃別的,咽得下去嗎,咽下去了,拉得出來嗎?”
許錐兒看看大爺,再看看她:“那……他這一年到頭,就吃這一樣?xùn)|西?”
答案是肯定的,許錐兒那股心疼勁兒又上來了,這擱誰,誰不得嘔啊,他深垂著頭,倔倔地說:“往后不用你們喂了,俺自己喂?!?/p>
“哦喲,哦喲喲!”大娘端著碗站起來,“那敢情好,倒省了我的事兒了,”她用一種不叫人聽、又恰好叫人聽見的音量說,“山里來的土豹子,跟大爺睡一覺,就以為自己是主子了。”
“就是,”一伙人七嘴八舌,“堂都沒拜,自己心里沒點(diǎn)兒數(shù)?”她們往外走,撂話給屋里聽,“現(xiàn)在掌家的是二爺,攀著個癱子就想跟我們說上句兒,除非哪天神仙顯靈,你男人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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