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邵鈞心里還操心著另外一個事兒。
國慶節(jié)眼瞅著沒幾天了,一盆盆金黃色的菊花在大院里擺出端莊的圖案。市監(jiān)獄管理局的領(lǐng)導國慶日那天要來清河參加升旗儀式,觀看隊列表演。
一大隊先前早就被選中參加表演,可是就在這當口,出了那兩檔炸號的事兒。
邵鈞考慮了很久,找到羅強:“內(nèi)誰,我想了想,你在新人班再待幾天,別調(diào)回七班?!?/p>
羅強挑眉問:“為啥不讓我回去?你想把我擱哪兒?”
邵鈞撓頭,現(xiàn)在不是把這人擱哪兒的問題,這人能在國慶隊列表演里亮相?
邵鈞也煩領(lǐng)導沒事兒就跑清河溜一圈兒,好玩兒嗎?你們來溜達,我們還得集結(jié)訓練,列隊舉著彩球花球歡迎,一群光頭大老爺們兒,傻不愣登地,你說你們這群領(lǐng)導搞這種勞民傷財?shù)募w面子工程,你們不累嗎?你不累我們累啊。
可是煩歸煩,二九四這種人,萬一當天抽風了,在隊伍里跟領(lǐng)導炸刺兒,把領(lǐng)導惹毛了,這可就把咱邵三爺?shù)哪榿G到全市了。
邵鈞問:“你真想回七班?”
羅強反問:“不然你把我塞哪兒合適?”
邵鈞心里也明白,這二九四還只能去七班,因為只有七班的大鋪空了。把這人塞三班,他一準兒跟老癩子掐起來;塞到五六八班,他早晚把五六八班的大鋪一個一個滅了。
這樣的人,你要管他,你要讓他服,只能先把他扶到他應該待的那個位置上。每個牢號五個上下鋪位,靠門靠洗手間的位子是差位,無名小輩新犯人睡的。而最靠里靠窗那個床的上鋪,是每個班的班頭、大鋪。
那才是二九四應該睡的位置,邵鈞心里清楚,其他隊長管教都清楚。
邵鈞歪頭問:“我能再信你一回嗎?”
羅強抬著下巴,嘴角浮出想要耍賴的意味:“我饅頭吃膩歪了,我要是演好了,你給我發(fā)零食嗎?”
邵鈞嘴上這么說,心想就這號人二踢腳似的爆脾氣,我能信嗎?
你三爺爺要是再冒傻氣,就真成了饅頭了。
他第二天下班,飛車趕回城里,開得飛快,一大早兒直奔市公安局。
他敲開局里檔案科一個熟人的辦公室,找對方幫忙。
邵鈞壓低帽檐,還一個勁兒解釋:“我爸不在吧?……沒有沒有,不在正好,我不找我爸,我就找你……麻煩你幫我查個人。”
那人一看,這誰???這邵國鋼的兒子,立刻就擱下手里活兒不干了,幫他查。
公安局抓捕歸案的嫌疑人,建有內(nèi)部檔案,要密碼的,只有內(nèi)部人士才查的到。
邵鈞平時從來不進這座大樓找他爸,也不樂意碰見熟人長輩,還得打招呼。這次要不是為了查這個,他才懶得跑一趟呢。
他其實問過正主兒好幾次,二九四就是不說。倆人跟較勁似的,你不是能查么,你有本事查??!
邵鈞在內(nèi)部資料里檢索了一圈兒,把最近幾年的全查了,竟然有十幾個“周建明”,最后終于找著那個強奸犯。這人快五十歲了,媳婦跟人跑了,五年前在北京落網(wǎng),判了十五年,押回當?shù)乇O(jiān)獄服刑,根本就沒去過清河。
檔案科這人特熱心,想拍邵公子馬屁,問:“你要查的人叫啥名?你坐著,我?guī)湍悴?,查到告訴你。”
邵鈞聳肩:“我也不知道叫啥,我就認他長相?!?/p>
“犯的什么罪?”
“二九四?!?/p>
邵鈞突然問:“去年你們辦的涉黑打黑刑事案件,最大、最高級別的案子,都抓的哪幾個人?”
那人皺眉說:“你是要找那幫人?抓的最大的就三個……譚,李,羅,你查哪個?”
邵鈞定定地看著對方的眼,腦子里過電影似的閃過那天在三里屯高檔鴨店里,服務生說過的話,“這幫孫子,都是讓咱羅總操剩下的”。
邵鈞幾乎已經(jīng)篤定了……
他手指甚至有些出汗,快速打出那個名字,按下“確定”。
這回嘩啦一下搜出來五十幾個同名同姓,橫跨改革開放以來歷屆領(lǐng)導班子的大大小小各次嚴打。邵鈞就好像腦頂上裝了一盞指路明燈,一下子就點開他要找的那一頁。
一張高光正面清晰的新犯標準大頭照,忒熟悉的一雙濃重眉眼,目光像帶銹的釘子幾乎扎破屏幕。
羅強。
三十九歲。
戶口所在地北京市西城區(qū)廠橋派出所。
二零零五年被公安機關(guān)依法逮捕。二零零六年以組織和領(lǐng)導黑社會罪、非法持槍罪、非法販賣運輸槍支彈藥罪、尋釁滋事罪、聚眾斗毆罪、故意傷害罪、行賄罪、非法經(jīng)營罪……等等數(shù)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作者有話要說:二哥:“那小饅頭,小保姆,竟然說要把我包了,小樣兒的,看上老子了嗎!”
邵小三兒:“尼瑪?shù)模褵熯€給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