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小時候的自己雖然病弱,卻是心比天高,直到后來,身體的痛苦磨平了所有的棱角,這種話,他說得出來。
他一時心神大震——
“你沒有道德,沒有底線,還要將賬算在他的頭上?!”
耳邊傳來聲音,湛禎踏著輕功,明顯是從葬禮上趕回來的,他長刀出鞘,轉(zhuǎn)瞬與秦易打在一起,咸笙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胸口氣血翻涌,他從未想過,秦易這樣行事的根源來自于自己。
他擡手掩住嘴唇,將血吞下去,胃里卻陡然一陣翻滾。
血腥味沖的他頭腦發(fā)昏,他吐了一通,身旁兩人都有些分神,湛禎道:“笙兒!你怎么樣?”
咸笙額頭溢出豆大的汗珠兒,他眨了眨眼睛:“湛禎……”
湛禎一臉擔(dān)憂的迅速朝這邊靠近,秦易神色之中忽然涌出一股陰森的煞氣,招式越發(fā)凌厲起來。
湛禎豁然一刀橫出,秦易飛退,湛禎趁機(jī)過來扶住咸笙,后方,秦易落地之后,猛地一個擰腰,這一瞬間,他似乎把全部的內(nèi)力都灌入了劍中,粉玉飄飛,那劍直直沖著湛禎刺了過來。
千鈞一發(fā)間,咸笙想了很多,最清楚的一點(diǎn)是:既然秦易變成這樣是他的錯,那就由他來帶他走。
咸笙用盡全身的力氣,湛禎猝不及防被他推開,看到他爬起來,擡手從頭上拔下一根素簪,直直迎著秦易的劍沖了上去。
湛禎目眥欲裂——
秦易瞬間收招,內(nèi)力反噬,口鼻都流出了血,劍鋒忽然軟了下去,在刺到咸笙之前,‘當(dāng)啷’落在地上。
聲音清脆。
咸笙的腳踩在粉玉上,離開的時候,玉佩裂的粉碎。
這是第一次,咸笙主動走近了他。
脖子一陣劇痛。
素簪插了進(jìn)去。
他看著咸笙,咸笙也在看著他。
他看到咸笙的嘴唇在動,卻聽不到他說了什么。
似乎是……對不起。
鮮血從脖子間噴了出來。
咸笙哭了。
他在內(nèi)疚。
這是好事。
他想。
從友到敵,終于,他還是要把他記在了心里。
咸笙的身體忽然被湛禎拉了過去。
所有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咸笙耳膜嗡嗡作響,他知道湛禎抱住了他,他一定又在安慰什么,但他什么都聽不到。
秦易直直倒了下去。
這聲音很重,終于把咸笙喚回現(xiàn)實(shí)。
他被湛禎抱著,后知后覺,秦易的劍沒有刺中他。
接著腹部一陣抽搐,疼的他身子蜷縮,瞬間昏了過去。
湛禎立刻將他抱起來,越過秦易快步?jīng)_向主臥。
秦易的眼珠忽然微微一動,追隨著那一抹殘影遠(yuǎn)去,然后徹底散了開。
戚思樂這兩天不在太子府,匆匆忙忙趕過來,伸手一探,忽然臉色大變:“沒,沒氣兒了。”
“你別胡說。”湛禎道:“你快,快,救他?!?/p>
“我的藥?!逼菟紭钒阉幭浯蜷_,神色慌亂,手一直抖個不停,湛禎忽然從里頭拿出一個藍(lán)瓷小瓶:“這個,你不是說一滴就可以跟閻王爺搶人?”
“是這,但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咸笙做了個很長的夢,夢里他被一個人拽著,對方拉著他一直跑,一直跑,他說我跑不動了,但對方不管不顧,死命拽著他跑,咸笙回頭去看,發(fā)覺后面有光,還有一個矮矮的小東西笨拙的追,就對他說,“我們走錯路了?!?/p>
對方更大力的抓著他,咸笙疼的越發(fā)厲害,他開始生氣,踢踢打打,忽然聽到有人喊他,他認(rèn)出那聲音,是湛禎。
陡然清明起來,他對那人道:“湛禎在喊我,那才是回去的路??!”
對方終于停了下來,他轉(zhuǎn)過臉,然后說:“我回不去了?!?/p>
他的面容露出來,是秦易。
身后的小東西追上了他,然后拉住了他的手,一股比方才更大的力氣傳來,把他朝相反的地方拉去。
咸笙驀然睜開了眼睛,一股淡淡的香味涌入鼻間,狂亂的心跳慢慢平復(fù)下來,透過白光,他看清了面前的人。
“笙兒?!闭康濋L長吐出一口氣:“你終于醒了?!?/p>
咸笙動了動,渾身無力,湛禎急忙把他扶抱起來:“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咸笙恍惚了一會兒,忽然摸了摸肚子。
“孩子沒事,你別擔(dān)心?!?/p>
“秦易……死了嗎?”
“死了。”湛禎說:“你第一次殺人,別老想他?!?/p>
咸笙垂著睫毛,道:“太后葬禮如何?”
“何耳覓帶人來的,如今已經(jīng)被擒,秦易根本就是讓他來送死的?!?/p>
“你府外的兵呢?”
“有人易容成我的樣子,把他們調(diào)走了?!?/p>
“你知道嗎,這次府里出事,是秦易早在幾年前就布下的棋子,他難道能未卜先知么?”
“你剛醒,不要想那么多?!?/p>
“還有他在上京的據(jù)點(diǎn),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咸笙道:“我有一肚子話想問他,他到底想做什么?!?/p>
“等你身體好一些,孤帶你去問何耳覓。”
“嗯。”咸笙又發(fā)了會兒呆,道:“能留他個全尸嗎?”
“他的事,我也有責(zé)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