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王不知送達奚城的商船途中出了事,他按照時間,在鳳陽碼頭等了三天都沒等到一艘駛往山西的商船。他以為船沒有停留鳳陽,直接開往了山西,于是與家人連夜離開了鳳陽,動身前往山西。
達奚城到達鳳陽時,逍遙王早已離開,他一個人年幼無助,最后被人販子看中抓住,成了奴隸,直到被表小姐所救。
后來輾轉(zhuǎn)十年間,逍遙王終于找到了達奚城,但沒過多久攝政王的人也找來,并趁達奚城與郭言外出行商,無人保護之際,偽裝成流匪痛下殺手。
郭攸,陳肅,陳驍蘭……那按理郭攸與陳驍蘭應(yīng)該是堂兄弟。
季瑜鳳眸微瞇,忽然想起了那日在郭嬈床上發(fā)現(xiàn)的那兩張信,他突然問:“達奚城現(xiàn)在下落可知?”
“他墜下山崖,被陳大公子救走。但其傷勢太重,又身中靈邪蠱毒,所以至今昏迷未醒。據(jù)屬下推測,他們應(yīng)該找到了能解蠱之人,就是駙馬高月離。逍遙王曾幾次三番派人前往邊疆烏蒼谷求見駙馬,但駙馬軟硬不吃,從未踏出谷外半步。”
季瑜默然,事情前后一串聯(lián),當(dāng)初獵場上陳驍蘭故意以變戲法接近郭嬈也就說得通了。還有那封信,應(yīng)該是陳驍蘭沒辦法了,才想方設(shè)法找上郭嬈,真正目的卻是在他,因為他身上有高月離曾給的一塊花木牌。高月離離京前說過,憑借花木牌去找他,他可以答應(yīng)他一件任何事。
怪不得那日郭嬈外出一趟回來后,整日悶悶不樂,偶爾看向他的目光還欲言又止,那日她還抱著一本蠱醫(yī)傳在看。她應(yīng)該是知道了郭攸的事情,正愁著怎樣向他開口。
季瑜從書案下的一個長屜中拿出駙馬曾給的花牌,細細摩擦。
其實他要這塊花牌也沒什么用,如果郭嬈來要,他肯定是會給她的,畢竟那位郭攸是和她生活過多年的弟弟。
那日那張泛黃的紙上的字跡,他看得清楚,應(yīng)該就是出自郭攸之手,他四個名字寫得認認真真,他們曾經(jīng)應(yīng)該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就在他出神時,孟安又推門進來。
“世子,那個在梅山抓到的人自稱是表小姐的大堂姐,說要見她?!?/p>
大堂姐?
季瑜嗤笑,郭家人竟還有漏網(wǎng)之魚?
若是沒記錯的話,當(dāng)初三姑母和郭嬈會回京城,就是被那一家子逼的。僥幸不死不好好躲著茍且偷生,現(xiàn)在竟還敢找上門來?
“把她處理干凈,不必讓表小姐知道?!奔捐さ愿?。
既然嫌活得太久,他送她一程便是。
孟安稍遲疑,說得有幾分隱晦:“……她好像抓住了表小姐什么把柄……”
那姑娘好像和表小姐積怨很深,被獨自關(guān)在暗室,也不知隔墻有耳這個詞。他在隔壁聽得清楚,那姑娘一個人自言自語,張開閉口臟話連篇,不像是個大家閨秀,倒像是在窯子里混久了的。
他還記得她針對表小姐的那句——你若對我避而不見,我就將你在鳳陽與別的男人卿卿我我的事全說出去,看魏世子還要不要你!
季瑜拿著花牌的手一頓。
郭如意縮在陰森冰冷的暗室,身子凍得一顫一顫的,但她的心卻始終活躍亢奮著。一會兒怨恨地回憶著這兩年在醉風(fēng)樓所受的蹂.躪虐待,一會兒咒罵著在京城錦衣玉食好吃好喝被人供著的郭嬈,但腦子里浮現(xiàn)最多的,還是上午跟蹤郭嬈到梅山,所見到的她被個身份尊貴的人抱在懷里,連路都舍不得讓她走的場景。
那個小賤人就是個浪蹄子生的卑賤庶女,她怎么配過得比她好!
郭如意越想越憤怒,牙齒咬得咯咯響,盯著墻壁上的那一豆燈火,眼里羨慕嫉妒的怒火燃燒得像要炸裂。
恰在這時,暗室的門被打開。
郭如意抬頭,就見外面緩緩進來一個年輕公子,五官俊美,一身玄衣,身形挺拔。
她幾乎看呆了眼,視線一動不動落在他身上。
上午時她瞥見最多的只是這個男人的背影,或者一個側(cè)臉,她沒想到這個魏世子長相竟然這般好看。她心中不甘愈盛,酸水兒不住往外冒,那郭嬈可真是好福氣!
女人赤.裸熱烈的目光毫不掩飾,季瑜眼中閃過厭惡,再不愿走近一步。他停下,居高臨下瞥她:“你來京城找郭嬈有什么目的?”語氣無起伏,聽不出情緒。
郭如意從未見過這樣俊美又有氣勢的男子,一顆心小鹿亂撞似的撲通撲通跳,腦子里也嗡嗡亂,自動忽略了他的話,下意識拿出了這兩年在樓子里學(xué)的看家本領(lǐng)。
她臉頰泛紅,輕咬著下唇,傾身起來時刻意凸顯姣好身段,邊不著痕跡理了下衣裙,然后雙眼媚如絲去勾男人的目光。
然后就對上了一雙平靜無波瀾,卻夾雜譏諷冷笑的眼。
不知是不是暗室太冷,吹進了陰風(fēng),郭如意的身子突然一抖,像扎入了冰天雪地里的冰河。
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下位者面對上位者時天生的懼怕,此刻由內(nèi)而外全散發(fā)了出來。她下意識腿一軟,接著歪了身子跪下去。
郭如意在醉風(fēng)樓天天跟男人打交道,要不就是跟樓子里的姐妹爭風(fēng)比較,見的人大多市儈粗俗,性子使然,她也應(yīng)付得游刃有余,偶爾還能占幾回便宜。
但眼前的男人與那些人何止千差萬別,那些男人給她一個眼神,她能知道他們好哪口,但面前男人看她一眼,她卻感覺周身的空氣都凍住了,像被黑云罩身,壓抑得她呼吸都不敢出氣。
她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心懼害怕。
同時心里也將王秋罵了個千百遍,都是他大言不慚說魏世子沖冠一怒為紅顏,為了個女人隨便砍人腦袋,讓她以為魏世子是個沉溺美色的。如今人站在她面前,對于她的勾引不為所動,怎么看怎么讓人心懼,她實在想不出這樣的人為女人付出真心是什么樣子。
定是王秋那不要臉的夸大其詞,以為她不知道他曾覬覦過那個小賤人么!
“不想說么?”季瑜見她驚慌反應(yīng),滿目譏誚。
聽他清冷嗓音,郭如意無意識地一縮。
她雖沒見過什么大世面,但卻也不傻,這人有權(quán)有勢,殺個人跟踩死只螞蟻一樣簡單。若是自己在他面前什么都交代了,他遷怒于她,她怕是連郭嬈的面都見不到就閉著眼去了地下。
而郭嬈就不同了,她和自己一樣都冠了個郭姓,就算自己當(dāng)初待她再不好,但總有血緣親情在不是?尤其現(xiàn)在郭家人全沒了,自己可是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難道她能眼睜睜看著她這個姐姐受苦受難不成。
心里轉(zhuǎn)了幾道彎,郭如意才做好心理建設(shè),鼓起勇氣抬頭,但話還是有些結(jié)巴:“……世……世子,如意是來找我七妹的?!?/p>
郭家三房共七個孩子,郭嬈最小,排行第七。
見她不說實話,季瑜一聲呵笑。對付這種人,根本不用費腦子,簡單粗暴就好。
他對屬下淡淡道:“拖下去打一百大板,僥幸不死再割了舌頭,扔出京城?!?/p>
果然,郭如意臉上剎時慘白一片,反應(yīng)過來立馬向他爬去,想抓著他衣擺求情。只是,還沒等她近身,就被一旁的孟安一腳踹開。
郭如意身子飛出去,重重落回冰冷的地面,震得一口血吐出來。
季瑜說:“既然敢來找她,就應(yīng)該想到后果。當(dāng)初在鳳陽你是怎么欺負她的我不知道,但我卻能肯定你活不過今天?!?/p>
郭如意癱倒在地上,嘴里的血絲滴滴答答延到了地板上,五臟六腑都在抽抽地疼。她呼吸紊亂著,直到現(xiàn)在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樣的人。
其實她來京城的初衷,只是眼紅嫉妒郭嬈現(xiàn)在的好日子,想向郭嬈索要千把兩銀子,但現(xiàn)在沒想到,錢沒拿到,命也要賠進去。
為什么郭嬈總是那么幸運?明明只是個庶女,卻有個溫柔的嫡母,還有個疼她的父親,比她這個大房嫡女還過得風(fēng)光。后來她父親終于死了,她以為郭嬈的好日子也終于到頭了,卻沒想到她母親竟然是京城高官之女,她入京還成了半個官家小姐,還得了皇家封號,還有個有權(quán)有勢的未婚夫,她未婚夫還對她那么好……
而她呢,在郭家時就處處不如郭嬈,后來父母被殺,她還得為了生存在樓子里迎合那些肥膩流油的臭男人,任他們侮辱輕賤,現(xiàn)在還要被人殺。
郭如意胸中憤慨,越想越憤怒,老天太不公平!
既然她非死不可,她也不能讓郭嬈好過。
郭如意揩了揩唇角的血,瞥向季瑜,忽然古怪地笑了起來。
“魏世子,你想知道郭嬈在鳳陽的感情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