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莉莉從床上一躍而起,擠在陳眠旁邊拿了床頭柜上的鏡子盯著里面的自己看,又問陳眠,“我丑嗎眠眠?”
陳眠搖頭,“你很可愛?!?
趙莉莉立馬被哄到,也有些困惑地問,“可是……沉域昨晚怎么沒帶你走呀?”說著又急忙擺手,“當然我很開心跟你一起?。≈皇俏蚁氩煌ㄕO?!?
陳眠也不清楚,昨晚的事情跟斷片了一樣,暫時什么都想不起來。
中午趙莉莉的媽媽竭力挽留陳眠在他們家吃飯,陳眠拒絕了。
她也沒回盛世豪庭,只是回了那棟老舊的居民樓。
宋艾不在家,屋里看起來不像是有人在住的樣子,對面剛回來的張嬸買了菜回來看見門開著,又看見里面站著的陳眠,湊過去就對她說,“眠眠!你怎么回來了呀?你不是在親戚家住嗎,啊你看我這腦子,高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考得怎么樣?”
陳眠笑著說還不錯。
張嬸立馬替她高興了起來,又看陳眠視線在屋里搜尋,便對她說,“別找啦,你那后媽早就跟個男人跑了,就個頭發(fā)有點兒禿的,之前老在這兒住,后來你爸沒了,你后媽就收拾東西走人了,那時候我問她還回不回來,她說不回了?!?
陳眠有些愣怔。
拒絕了張嬸留她吃飯的邀請,陳眠推開自己房間的門。
吱呀一聲,打開的瞬間,有灰塵被揚了起來。
里面還是亂的,走的時候什么樣現(xiàn)在還是什么樣,衣柜打開著,衣服塞在那兒,泛著霉腐的氣息。
在這段時間里,陳眠去陳宋住的房間,抽屜里房產(chǎn)證還放在那兒,宋艾沒有拿走。
她年滿十八,根據(jù)網(wǎng)上教的步驟去辦了過戶,又找了房屋中介把房子掛出去賣了,在等待的這段時間里她打掃干凈了房間,一邊等錄取通知書一邊等房產(chǎn)中介這邊的消息。
而這段時間里,沉域自始至終都沒有找過她。
出乎意料地的是游淮找過她一次,不知道從哪兒要來她的電話,陳眠接通,聽見那邊沉默了很久,像是電話被傳來傳去,最后是游淮的聲音,有些無奈地問她,“陳眠,你對阿域到底什么意思???”
陳眠直接掛了。
七月中旬,快遞送過來。
錄取通知書寄到家門口,快遞員一直負責(zé)這邊片區(qū),對這棟樓里住的人都眼熟,看見陳眠打開門,就沖她笑著說恭喜。
政法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
——法學(xué)專業(yè),15屆新生,陳眠。
陳眠推開房間的窗,樓下垃圾站依舊是滿的,散發(fā)著陣陣惡臭氣息。
電話鈴聲響起,房產(chǎn)中介的人對她說,有人看中他們家的房子了。
黑暗被終結(jié)過后,似乎迎來的全是好事,好到近乎有些不真實。
八月辦完房產(chǎn)過戶,一大筆錢進了陳眠的銀行賬號,她給宋艾打了電話,宋艾在電話那頭笑著跟她說,才幾個錢,她看不上。
說完又證明似的給她發(fā)來微信,金手鐲、金項鏈、金耳環(huán)。
宋艾:現(xiàn)在男人能靠,有你什么事兒?
八月末,陳眠在附近酒店里重新整理了一遍自己所有的行李,一個小行李箱裝完了所有的東西,去北京的火車票也在錢包,所有東西全部塵埃落定才像是終于把這段時間忙碌到根本想不起任何東西的生活摁下了暫停鍵。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陳眠換了身衣服,撐著傘,在這樣的雨夜去附近的便利店買明天火車上吃的面包和水。
地面全被打濕,路上的人行色匆匆,雨點逐漸轉(zhuǎn)密,眼看就要變成滂沱大雨,有人跑了起來。
“什么鬼天氣???”
“都要九月了怎么還在下雨?”
陳眠步伐卻慢,進到便利店屋檐下,收起雨傘的時候余光瞥見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
然而再抬頭卻發(fā)現(xiàn)只是錯覺。
沒有人,只有持續(xù)不斷的大雨。
隔日清晨,雨依舊沒停。
陳眠叫了出租車去火車站,司機是個很熱情的人,看陳眠一個人拖著行李箱目的地又是車站,就問她,是去旅游還是干嘛?
陳眠說,去讀書。
“讀大學(xué)啊?”
陳眠點頭。
司機就笑,“在哪兒讀呢?”
“北京?!?
“喲,北京,那是個大地方,大都市,有出息啊孩子!”
陳眠笑了聲,從包里摸出耳機,塞進耳朵里,低著頭,是個拒絕再交談的姿態(tài),司機只以為陳眠離開綏北去這么遠的地方讀書有些難過,沒再和她搭話,只是關(guān)了新聞,切到了音樂頻道。
耳機里沒有聲音。
陳眠聽見車載音響里女聲唱著心動。
她側(cè)眸,看向窗外,最后又低下頭,終于打開手機微信,消息界面一路下滑,看見沉域黑色的頭像,打開最后一條還是六月份。
——沒喝酒吧你。
她沒有回復(fù)。
然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聊天過。
到車站是叁十分鐘之后。
拖著行李箱往前走,車輪在地面發(fā)出咕嚕嚕的聲響。
周圍全是和她一樣的人,只是大家都有人陪,父母牽著手,說著叮囑的話。
而陳眠只有一個人。
她始終步履往前。
直到要進去的時候,腳步忽然停住。
陳眠扭頭,看向外面。
綏北。
過往十幾年的人生全都在這里,出生、讀書,每一寸土地都是攝像頭,記錄著她并不算美好的過往。
而現(xiàn)在終于能夠離開,她甚至打定了主意再也不會回來。
可是,她卻停住了腳步。
說不清為什么,像是在等什么,卻又說不明白究竟是在等些什么。
身后有許許多多的腳步聲,所有人都匆忙往前,這些腳步聲都大同小異,全都奔赴著不一樣的前程。
可就是在這個剎那,就是在這個瞬間,像是電光火石般的。
陳眠莫名就回過身,然后看見了十幾步開外的沉域。
他穿著黑色衛(wèi)衣、黑色長褲,頭上一頂黑色的帽子,整個人跟窗外的天氣一樣,看著霧蒙蒙的。
這時候陳眠意識到,昨晚不是錯覺,不是雨,她是真的,看見了沉域。
廣播里傳來車次檢票的聲音,陳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對視像是持續(xù)了很久,又像是只是一剎那。
然后和以往無數(shù)次一樣,沉域朝她走來,站在她面前。
沒有問她去哪里,也沒有問她讀什么大學(xué),只是問她,“什么時候做好的決定?!?
看似沒頭沒尾的話,陳眠卻聽懂了。
什么時候做好的決定。
關(guān)于離開他自己奔赴往未來的決定。
“很早?!?
“多早?!背劣蚵曇粢蚕袷谴巴獾挠?,冷淡地落在地面,又瞬間消失殆盡。
陳眠手攥緊行李箱拉手,仍是冷靜的語氣,“高叁一開始的時候?!?
“高叁一開始的時候?!?
沉域冷笑著重復(fù)了一遍。
“所以,在我們住在一起、一起看書、一起復(fù)習(xí)、一起去山上吹風(fēng)、過生日,所有的時候,你想的就只是……離開我?”
有些哽咽的聲音,眼睛死死地看著陳眠。
似乎要從她冷靜的外表下看出些異常的端倪。
然而卻沒有。
她始終冷靜,始終游離,看著他的表情和看向無數(shù)過路人的沒有任何區(qū)別。
已經(jīng)不需要答案了。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陳眠,你行,你真他媽的行?!?
“那我呢?”
少年低下了頭,渾身上下都寫著落寞,像個落水狗,卻還是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像是吃了顆青檸。
酸意涌入喉嚨里,鼻子都酸,陳眠別開臉,看著大屏上顯示正在候車等待檢票的字幕。
她沒有回答沉域的話,只是對他說,“沉域,我的車到了?!?
他們停在這兒。
優(yōu)異的外在條件吸引來無數(shù)等待候車人的目光。
眾目睽睽下,看起來清冷孤傲的少年拉著她的手腕,像個跌倒了都倔強不肯放棄的小朋友,垂著眸,輕笑著問她,“陳眠,你到底當我是什么?”
“這很重要嗎?”
“我他媽至少得知道,在我這么喜歡你的時候,在我想著和你怎么去更好的未來的時候,你除了一直想著離開我之外,到底他媽的想了些什么吧!”
他終于情緒失控,然而就算這個時候,良好的教養(yǎng)依舊壓低著嗓音。
是跟陳宋截然不同的人,也是和陳柯截然不同的人,是和她本該接觸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人。
如果不是綏北高級中學(xué),如果不是高一的那場雨,如果不是他朝她伸來的手。
他們本該,是兩條毫不相接的平行線。
“陳眠,你到底當我是什么?”
他本該一直耀眼,一直被人仰望,然而卻用這種語氣,這種姿態(tài),拉著她,纏著她,要個早就知道的結(jié)果。
陳眠看著自己被攥著的手腕,像是有電流從腳底一路流竄到頭頂,后脊背都發(fā)涼,然而她卻掙脫開沉域拉著她的手腕。
然后抬眸看著他,吐詞冷淡又殘忍。
“——我養(yǎng)的狗?!?
雨在這個時候終止。
有人驚訝地叫了聲,“天晴了!”
綏北從春季貫徹到夏季的雨,在離開綏北的車站徹底終止。
八月的尾聲,九月的開端。
陳眠坐上前往北京的列車,在急速倒帶的風(fēng)景里。
忽然伸手,捂住了眼睛。
她慢慢地趴在了小桌臺上。
肩膀都在顫抖,哭聲從指縫里傳了出來。
隔壁坐的阿姨以為她出事了,匆忙拿出紙巾遞給她,問,妹妹你沒事吧?
陳眠搖頭。
她沒事。
只是在這個終于結(jié)束的雨季,她徹底丟掉了所有束縛,以及唯獨只伸向她的那雙手。
前往那個未知但充斥著自由氣息的未來。
有天光,從車窗外照射進來。
列車上有字幕閃動。
——本次列車的目的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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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徹底結(jié)束了,文案部分這個期待太大了,其實當初真的就是亂寫的,總基調(diào)不虐,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希望能喜歡!
鋪墊從四十五左右就一直在做,陳眠離開沉域的理由如果能get到就再好不過了。
之后就是大學(xué)生活了,這一章接近九千字的內(nèi)容希望喜歡!
(另外新增的一章收費章只是想試試能不能上讀者推薦,看過的可以不用再買,希望大家能多投投珠珠,還有留言,鼓勵和反饋都還蠻重要的)
眠眠讀法這個也想考慮了很久,咨詢了別人家里有案底的能不能讀政法大學(xué),不涉及國家公務(wù)的是可以的,她只是不能當公務(wù)員,沒關(guān)系的,條條大路通羅馬。
祝大家閱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