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衣衫是整整齊齊的，可顧大人現(xiàn)在這一副模樣倒像是從前被在床上狠狠欺負過了時一模一樣……

龍彥昭有些怔愣，又被那美得驚心動魄的泛紅眼尾所懾，完完全全地移不開視線了。

顧景愿見皇上專心致志地盯著他看，就只能強忍著羞澀扭過頭去，不與之對視。

“阿愿……”入目換成了心愛之人欣長白皙的脖頸，皇上的聲音在這個早晨變得更沙啞了。

對于他來說，顧景愿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是投.懷.送.抱，他恨不能將這整個人都拆入腹中！

龍彥昭也不敢再看了，九五之尊別開視線，努力平息自己身上的火焰。

阿愿似乎變得比以前要更加敏感了，他想。

但這般想著，他也不敢說。

一是顧景愿面皮薄，說了怕他受不住。

二是就算這樣，自己最多也只能對他親親抱抱……

那簡直就是隔靴搔癢！

最要命的是這樣的日子還正經(jīng)會有很長一段時間……

想到未來那漫長的幾個月，皇上崩潰了。

不過幸好，吃早飯的時候影衛(wèi)來報，說榮神醫(yī)已經(jīng)入京了。

為了能讓這位神醫(yī)順利進宮照看顧阿愿的身體，龍彥昭一早便派了影衛(wèi)出去，在京城各大城門處恭候。

皇上親自派影衛(wèi)們出去蹲點，日夜不息，這已經(jīng)是莫大的殊榮。

而對于并不喜歡與朝廷接觸的榮清來說，可以不浪費任何口舌地進宮看顧景愿……也算很趁他的心意。

是以這回見到已經(jīng)換回明黃色龍袍、看起來還頗像那么回事兒的年輕天子，榮清也難得給了個好臉色。

榮神醫(yī)雖然脾氣怪，但醫(yī)術(shù)的確沒得說。

上一回龍彥昭去見太后前服下的避毒丹就是出自這位之手，宮里還沒有哪個太醫(yī)能做出如此效果神藥，所以皇上這也是禮賢下士，能給神醫(yī)安排的排面和殊榮都盡量安排上，也免得顧景愿夾在其中不好做人。

給顧景愿號過脈后，榮神醫(yī)也說他沒什么事，孩子也很健康。

龍彥昭放心之余，在征得神醫(yī)同意后，便傳了兩名比較年輕的御醫(yī)過來，一方面是要他們向神醫(yī)請教醫(yī)術(shù)、互相交流。

另一方面便是要他們多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關(guān)于天陰人的知識，避免榮神醫(yī)不在宮中之時，顧景愿會發(fā)生什么意外。

榮清也的確不愿常駐皇宮，能特意趕回京城都是看在顧景愿親自給他修書的面子上。

他是不喜拘束的性子，雖與顧曜陽是至交好友，外面卻也還有更多人等待他救助，他也無法在這里多留。

顧景愿知道他有多忙，折騰他來京一趟已經(jīng)萬分愧疚，哪里還敢多留？

“謝謝榮兄?！鳖櫨霸刚嫘膶嵰獾卣f。

榮清說︰“你我本就意趣相投才成為至交好友，既為好友，又哪里需要謝。”

他們之間的對話似乎總是這樣，顧景愿說謝謝，榮清說不用謝。

但只有榮清知道，其實不只是那樣的。

他是親眼看著這個遍體鱗傷的少年一步步走出來的，顧景愿的倔強還有顧景愿的善良都深深打動著他。

對方最美最殘破的一面他都見過，他親眼看著這個人幾經(jīng)風(fēng)雨、破繭成蝶。

這世上再無一人能在他心上造成那樣的震顫。

也正是因為盡數(shù)知道他的事、親眼見過這個人的執(zhí)意和倔強，所以便下意識將他劃分成要保護的親人，對龍彥昭的出現(xiàn)他才會感到反感和不喜。

這大概是一種排外心理。

如果早知這樣，當(dāng)初他就該攔住顧景愿，不叫他入京……

不過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

眼見著顧景愿眼眸晶亮、舉止優(yōu)雅從容，從前無悲無喜的面孔上如今也噙著一抹笑容……

雖然那笑容不甚明顯。

但也足以證明這繁花似錦的京城，恢弘大氣的皇宮，碧瓦朱墻都絲毫沒有將顧景愿困住。

他似乎，反而比從前要輕松自由。

更何況榮清也聽說了瑜文帝宣旨，共擁天下的事……

老百姓哪里懂得那么多皇權(quán)爭斗，對于他們來說只要上面的人是個勤勉愛民的好皇帝，大家能吃飽飯、有暖衣穿便夠了。

他們不在乎是誰在掌管天下，也不在乎皇上要跟誰共擁江山，于是這事兒就成了民間茶余飯后的談資。

大家說得津津樂道，無一人反對向陽王與皇上同坐那張椅子。而能獲得今日這樣的局面，除了顧景愿很得民心外，皇上要勢必要做出很多努力。

身為一國之君能做到如此也實屬不易，榮清也就不好再說什么了。

入京前他也是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他這一趟只為顧景愿的身體，其他事情別想也別管。

待再見到顧景愿與龍彥昭對視時的眼神……跟太醫(yī)還有皇上交代完諸多事宜，榮清起身便要走。

“神醫(yī)這就要走？不留下吃個午膳么？”龍彥昭問。

榮清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嘆息道︰“不了，已經(jīng)飽了?！?/p>

龍彥昭、顧景愿︰“？”

榮神醫(yī)望了望天。只給顧景愿留下一句︰“過一個月我再來?！?/p>

他一直都做少年俠客的打扮，本來就神龍見首不見尾，顧景愿也沒有多留。

與皇上一起送榮神醫(yī)出宮，臨分別前，龍彥昭將榮清請到了一邊，說還有一個問題要詢問，想要“借一步說話”。

顧景愿狐疑不解，卻也沒有阻攔。

龍彥昭安撫地看了看他，似乎是怕他聽見，身著五爪金龍紋繡衣衫的皇上還特意將榮神醫(yī)帶到很遠的地方。

偏僻的宮墻墻根底下，皇上問︰“聽說懷胎前三個月胎息不穩(wěn)，不能行房。那三個月以后呢？”

榮清︰“……”

榮清怒道︰“都什么時候了，皇上心里想的就只有這些……這些東西么！”

“朕以為這是一個很正經(jīng)的、關(guān)于醫(yī)術(shù)方面的問題?！被噬咸谷徽?。

關(guān)于行房之事他按個兒太醫(yī)問過，一般都說三個月以前不可能，但三個月以后究竟可不可以，誰也沒有個明確說法。

龍彥昭又從不做諱疾忌醫(yī)的事兒，按照皇上的想法，有什么問題都要問出來，問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這事兒以后才好弄了。也免得一天到晚亂想，心猿意馬。

“再說，朕與阿愿可是上天認定的一對兒，關(guān)系比拜過天地的夫妻還要親密，行房這事兒正大光明，有什么不能問的？”

“呵?！睒s神醫(yī)發(fā)出一絲冷笑。

他身形細瘦，又不及龍彥昭高，只能仰脖兒看著當(dāng)今天子。

……再次確定了，一看見對方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臉，榮清就會覺得不舒服。

不舒服極了！

但偏偏……顧景愿的身體……還真的沒多大問題。

而且極陰之體與女子不同，想要順利生產(chǎn)……后期還真得多做……

“那就等過三個月以后再說吧?！睒s清面無表情地說。

龍彥昭如今已是極擅察言觀色之人，眼見榮清表情僵硬，滿臉不自在，便說︰“這般說來，其實可以的了？”

榮清︰“……”

“五個月。不能再早?！睒s神醫(yī)撂下這一句話。

神醫(yī)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將他送走以后，顧景愿也沒直接回書房，而是被龍彥昭牽著，沿著修繕平整的小道一路來到了金鑾殿。

今日沐休，本不用上朝。

看著空蕩蕩的大殿，顧景愿問︰“陛下怎么想著來這邊？”

“過些時日便是封王大典?！?/p>

大殿之上如今放了兩把椅子，一把是皇上坐的龍椅，另一把是龍彥昭后叫人添上的，屬于向陽王的座椅。

就放在皇上的龍椅邊兒上，扶手貼在一起。

雖然材質(zhì)不一樣，但高階之上、與龍椅并肩的地位卻十分招搖，明晃晃表示著那不單單只是一把椅子。

望著大殿上首處的氣勢磅礡，龍彥昭仍不覺得滿意，他問︰“阿愿有什么想法和心愿嗎？”

之所以一直沒為顧景愿舉行封王大典，是因為龍彥昭不想敷衍了事。

——符合顧景愿的朝服要重新設(shè)計剪裁，需得秀坊加緊趕工裁制。這兩把椅子放在那里雖然氣派，但終究材質(zhì)不同，看起來還是不一樣，也要重新打造。

事實上，皇上最初還想著人打造一把二人同坐的純金座椅。

被顧景愿勸住了。

向陽王記得北戎之沒始于王室鋪張，如何都不肯皇上鋪張浪費。龍彥昭也只得妥協(xié)——純金倒不必了，但能夠容納二人同坐的座椅還是要重新做的。

反正宮內(nèi)手藝高超的木匠不少，做一把椅子而已，也不費什么事。

顧景愿這才沒有再攔。

但除了椅子以外，皇上對封王大典的重視度一直極高。

他不僅親自監(jiān)督禮部制定禮制、親自吩咐宮中各司局做各種布置和準(zhǔn)備，甚至還親力親為，恨不得親自監(jiān)工一般。

更夸張的，有一次顧景愿半夜起身，發(fā)現(xiàn)皇上竟然還在那里撰寫方案，說他想到了有趣的禮制，要趕緊記下來，否則很可能就忘了……

如今聽皇上問他還想要什么，習(xí)慣樸素低調(diào)的向陽王趕緊搖頭︰“一個儀式而已，外加上如今是國喪，簡單過一下便可以了?！?/p>

顧大人明眸皓齒，一雙桃花眼泛著溫潤的漣漪，深沉卻又明亮。

滿意地在那雙眼眸中看著自己的倒影，龍彥昭一把攬過顧景愿的腰身︰“封王儀式與其他活動都不同，必須要重視，不能有半點馬虎?！?/p>

“？”一雙眼眸寫滿疑惑，顧景愿不解地看向龍彥昭。

“傻阿愿?！饼垙┱演p輕嘆了口氣，將他攬進懷里，又打了個馬虎眼︰“算了，先不告訴你。”

顧景愿︰“？？”

“皇上？”他更加狐疑地看著當(dāng)今天子，總覺得今日的皇上越發(fā)奇怪。

顧景愿問︰“方才你與榮兄都說什么了？”

“哦，朕只是向他打聽了一些常識?！饼垙┱颜f︰“神醫(yī)說五個月的時候便可以行房?！?/p>

說著，也不用顧景愿再問，皇上已經(jīng)一五一十地將剛剛與榮清關(guān)于行房的對話復(fù)述出來。

顧景愿︰“……”

眼見向陽王沉默不語，還把頭埋得更深了，龍彥昭便知道他這是又受不住，害羞了。

“朕就是擔(dān)心你會窘迫，才單獨去問的?！饼垙┱鸦艁y解釋，又忍不住揚起壞笑︰“如今只有我們二人單獨說這事，阿愿怎么還這般覺得不好意思？”

“我……”顧景愿說不出話。

其實問問題倒沒什么。

他只是單純因為皇上的直白言語而感到臊挺慌。

以前皇上在這方面什么都不懂，便已經(jīng)直白得可怕。

現(xiàn)在知道什么都要問一問了，就更加……

一想到被皇上多次提到的，行房二字，顧景愿就不想說話。

但龍彥昭很顯然并不覺得有什么。

皇上說︰“總之很快了……算起來，也就還有兩個月。”

封王大典也恰巧在那個時候舉行……這可真是喜上加喜，雙喜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