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梁穹被她弄得疑惑不已,心道以她的身份竟然去請旨?圣上豈會應(yīng)允?但看她神色飛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顯然所言均出自真心。
于是他沉默。魏留仙并未察覺到他神情怪異,還以為他只是驚訝而已。
“實不相瞞,我與熙衡情投意合,已交往多年,興國選他為聯(lián)姻之人,也是他一力促成的。不出一個月,皇姊便會將此消息公諸于眾——哈,我還未曾對他人提起,梁小郎可要保密啊?!?
看她得意地笑著,梁穹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一股涼意從頭蔓延到腳尖。他知道自己來錯了,就不該自作聰明去見她。
魏留仙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她既與趙熙衡相交已久,圣上怕日后大權(quán)受他國干涉,必然不敢讓他二人結(jié)合。她還親自去說,想來早已引起猜忌了。
她的全部算盤都會落空。那么在這個關(guān)頭被賜婚的自己,又是什么角色呢?
一個眼中釘,一根鴛鴦棒,還是一顆用于制衡的棋子?
起初的開心一掃而空,他煩悶地飲下酒水,又給空杯續(xù)滿,再次飲盡。
就算他藏得住心事,也被這由內(nèi)而外的焦慮出賣。魏留仙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疑惑道:
“梁小郎怎么了?莫非……”她秀眉一挑,柔柔笑道,“莫非梁小郎對我暗許已久,我卻不知?剛剛這番話傷到你了?”
梁穹苦笑搖頭:“殿下高貴,在下豈敢高攀?”
魏留仙眨眨眼,表情逐漸變得認真:“若梁小郎果真有此意,是留仙之幸。只是,我期盼之人近在眼前,又機緣巧合遇到成璧,人間至美已盡在股掌,萬萬不敢肖想其他。你是京中少爺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留仙忝為貴胄,卻難副盛名,是留仙不值得?!?
她拒絕得干脆,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利刃插在他心里。梁穹覺得呼吸都有些不暢,他暗暗咬著牙關(guān),把酒咽下。
她把話說到這份上,自以為勝券在握,可她不知道,結(jié)局會與期待南轅北轍。
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今日每多說一句,來日與她相見,便會更添痛苦。
“殿下誤會了,在下并無此意。只是看到殿下得償所愿,想到身為梁氏男兒,當(dāng)唯圣上、元卿之命是從,于婚姻之事多有無奈,因此感傷自身而已?!?
“哦?!蔽毫粝傻难垌婚W,微笑道,“梁小郎吉人天相,怎會遇人不淑???待你的好事成了,我還要親自送上賀禮呢。”
梁穹心中嘆息,找個借口告辭了?;馗笤傥闯鲩T,只派人日日留心聯(lián)姻的消息。
一個月后,圣旨遲遲下達,果然如他所料,同二皇子聯(lián)姻之人正是安吉郡主。又聽說公主府已鬧起來了,魏留仙多日進宮求見圣上,又遭叱咄,每每不歡而散。圣上怕她再生事端,索性下令將她軟禁府中。
又過幾日,他就被宣入宮中面圣。
“梁穹,你是朕與元卿最看好的孩子。如今朕有重任托付于你,萬望莫辭?!?
他知道該來的總會到來,跪下領(lǐng)旨。
“朕將你許給留仙,當(dāng)她的庶卿,行公卿之權(quán),代掌公主府。也幫朕看著她——若她再有私下會見、或傳遞消息于興國人等之事,速來稟報給朕?!?
女皇的語氣和目光一樣凜冽,打量著梁穹道:“能做到嗎?”
他的內(nèi)心已接近窒息,叩首道:“在下定為君分憂,不辱使命?!?
——
2.
可能是為逼魏留仙就范,本來復(fù)雜的皇室賜婚流程脫離繁縟,變得順暢萬分。因不愿應(yīng)酬賀喜之人,梁穹繼續(xù)將自己關(guān)在府中。
他聽著所有消息,知道各路貴眷來來往往,奉命或是自發(fā)地敲響公主府的大門,在她們?nèi)齻€多月的殷殷勸慰下,魏留仙終于妥協(xié)。
于是便依吉日良辰,行成婚之禮。
同皇太女婚儀規(guī)格的車轎中,他穿著大紅喜服端坐,從太師府出發(fā),一路被送到魏留仙處。隔著遮目的紗帳,他二人安靜地走完所有儀程,最終被送入洞房。
眾人離去后,熱鬧的房間靜得可怕。
梁穹有些恍惚,他曾設(shè)想過自己大婚的場景,卻沒想到是如今這般詭異的安靜。
魏留仙不在嗎?
等到腰背已經(jīng)發(fā)麻,他終于自行摘下障目的紅紗,看到魏留仙正坐在對面的太師椅上,手中擺弄著一個滅了火的燭臺,默默地盯著他。
“殿下……”梁穹知道這天不會好過,但他猜不出,選擇屈服的魏留仙會打什么主意。
魏留仙笑了,只是笑容沒有一絲溫度。
“好你個梁小郎,把我耍得團團轉(zhuǎn)?!?
他連忙解釋:“殿下,當(dāng)日與您相見時,在下并不知會被賜婚……”
話卻被魏留仙打斷,她道:“別否認,你早就知道了。旨意下達前,梁府就在籌備婚儀之物,甚至將寫有你姓名和生辰八字的金牒放在先皇靈位之下,以求庇佑。這些日子我雖足不出戶,卻也有人手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