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載寧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道:“該聽誰的?。俊?
前橋篤定道:“聽我的,這回絕對是我對?!?
“為何?”
她望著地上凌亂的腳印,得意道:“這處通道雪都被踩實了,一定是去邀月閣打掃的奴仆踩出來的,跟著腳印走就能到啊?!?
侍者聞言便笑了,前橋覺得自己掌握到關鍵,成璧卻道:“你還沒進去,就被障眼法迷住啦?!?
這是會障眼法?見三人各執(zhí)己見,前橋看向孟筠,他站得更遠,顯然和大家想法都不一樣,索性道:“既然大家意見不同,干脆我們一人走一條路,看誰先到終點吧?!?
她伸手準備去拉魏載寧,誰知載寧早就跑開了,跟在羅子昂身后道:“羅公子,我也覺得你選的對。”
羅子昂納悶道:“奴是瞎走的?!蔽狠d寧不由分說將他推進去,走了一段,才小聲解釋道:“去年我來這玩過,知道該怎么走。你若是瞎選的,運氣還真好。”
起初幾人隔得不算遠,隔著樹叢還能聽見彼此腳步,可走了一段就什么都聽不見了。前橋循著腳印走,只覺離頭頂露出的閣樓越來越遠,幾個岔路過去,腳印突然憑空消失,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上了大當。
成璧說得對,還真是障眼法。好在自己的腳印還在雪上,可以返回一段,轉了幾個自以為對的彎兒后,總算在直線距離上接近了閣樓,卻始終找不到出去的方法。
她有些累,找了個石頭坐著,心道這么跟他們玩并不公平,成璧遇到死胡同還可以用輕功跳過去,她只能望洋興嘆了。
有意思的是,明明每個人都在努力接近這座閣樓,卻聽不見彼此聲音。這位設計者不愧為什么將軍,當真厲害。
她沒有理論指引,腳印也不靠譜,只好走走停停,按照靈感亂走。轉眼已是夕陽西下,抬頭看著閣樓,還沒有人影出現(xiàn)在上面,知道大家正和她一樣亂轉。
傍晚日光不足,只好向著夕陽方向前行,又過了兩個彎后,突然見到有個人影在山石旁坐著。
終于遇見活人了!
殘陽在人影身后鍍出一圈金邊,他的影子一路拉到前橋腳下,她聽見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蓋過踩雪的吱嘎。孟筠起身,對于前橋出現(xiàn)于此似乎并不意外,倒像專門等著她一樣。
——
4.
為何會遇見他?這就是命運嗎……前橋腦子里亂哄哄地想著,沖他笑道:“少司也被困在此處了?這迷宮還真厲害?!?
孟筠點頭:“羽光將軍深諳陣法,是位軍事奇才。六十年前謝家母女在北境創(chuàng)下齊渡大捷,為荊平定三州之亂,曾令興國亂賊聞風喪膽。她做此迷陣,雖是娛樂之舉,其中智慧卻不可小視?!?
原來這個將軍是老趙家的大仇人。前橋道:“若是始終走不出去怎么辦?”
“等入了夜,若還有人走不出,便有侍人進入,提燈引路,殿下不必擔心。”
他熟稔得令人驚訝,并不像第一次來此。又不著急尋找出口,恐怕出去的方式早就被他看透。前橋覺得孟筠好像看在樹樁前的獵人,等著她這傻兔子一頭撞過來。
“殿下想自己走出去,還是想等侍人帶路?”
“當然是自己走出去啦。”前橋一邊尋找,一邊道,“只是我找不到出口,怕是離正確的路越來越遠了。”
孟筠笑道:“這倒未必。通往邀月閣之路,或許就在眼前?!?
“少司既然知道怎么出去,何必又在此等著?”
孟筠垂眸笑笑,不知是獨處的夜晚讓他卸下心防,還是場景和當初太過相像,他終于沒有回避對方。
“下官想著,殿下可能會在此處打轉,就等了一會兒?!?
前橋覺得神奇:“我都不知自己在哪,你又怎么會知道?!?
孟筠沒回答,他望著面前的假山,對前橋使了個眼色。前橋剛才明明探過那里,并沒有路,孟筠便走過去,把手放入“陰影”中。
“一些利用光影不置的障眼法,殿下請細看。”
一處入口被不同顏色的石漆隱蔽起來,像是有著斑駁投影的平面,孟筠卻可將手探入其中,對前橋解釋道:“此陣白日與夜晚不同,若是白日,這些把戲騙不過殿下,現(xiàn)在云多月暗,殿下才未看清?!?
魏留仙有些夜盲,前橋是知道的,可她驚訝于孟筠了解得一清二楚。孟筠先她一步低頭進入暗門,提醒她小心腳下。
途中雜草與積雪更盛,縱然有孟筠開路,每一步還是走得小心翼翼。她一個趔趄后,孟筠立即停下,卻只將一截衣袖伸到她面前。
“殿下抓住下官袖子,此路難行,下官帶著您走?!?
前橋緊緊扯著那方衣袖,只能看見腳下的陰影和一具寬闊的后背。當雪路消失在臺階上,抬頭一看,竟然已經(jīng)到邀月閣門前了。
“恭喜殿下與公子,請上樓來。”
侍人提著燈籠將她二人引到樓上,正值月掛中空,可將整個陣林盡收眼底。幾個腦袋正在密密麻麻的通路中亂竄,成璧果然鬼鬼祟祟在一處翻墻,不禁讓人感慨羽光將軍修建此閣的惡趣味。
前橋與孟筠相視一笑,雖然已經(jīng)登閣,她仍舊沒放開扯著孟筠衣袖的手,孟筠也心照不宣地沒將袖子收回。二人維持著這個姿勢,連接處拉扯出重量,對方的體溫似乎能順著冰涼的夜風傳遞而來。
前橋有點想抓住溫度傳來方向的那只手,卻怕孟筠覺得冒犯。她攥了攥拇指,指尖微微冰涼。
孟筠卻像見了她的小動作似的,輕輕一嘆,從侍人那里拿過熱騰騰的手爐遞給她。
他又知道了。
他知道夜盲,知道她的意圖,知道她身邊人的軟肋,連她喜歡吃什么都一清二楚。若非他心細如發(fā)、處處留心,怎會只相處這段時間,便對她了如指掌。
前橋捧著手爐,垂頭笑道:“從前我以為沒有可比梁穹的男兒,如今倒是覺得,日后公卿完全可以按孟少司的標準找?!?
孟筠道:“下官焉有此福?!?
“少司未曾嫁人,可有心儀女子嗎?”
孟筠沉默許久,點頭道:“下官福薄,與之無緣。”
他是真的有這個心上人,還是在找借口?前橋執(zhí)意問道:“是個什么樣的人?禁中女官嗎?少司但說無妨,我可以幫你?!?
她說著幫忙,臉陰沉得要和夜色融為一體,孟筠苦笑道:“謝殿下美意,不必勞煩了?!?
“為什么?她……她去世啦?”
“……不是?!泵象拚遄玫?,“此人算是下官一位青梅竹馬,長大后許久未來往。如今她已成家,將下官忘卻。訴說心意徒增尷尬,還是順其自然吧。”
好家伙,還真有這么個人?既然有心上人,干嘛還對自己表現(xiàn)得如此關切???難不成是個中央空調,對人習慣性周到?
挫敗感夾雜著不悅,再加上那么一點僥幸,前橋問道:“孟少司,既然你心中之人已無望共度余生,你愿不愿意……”她還未說完,成璧便登上閣來,對她道:“看來還是你和孟少司破陣最快?!?
“江公子的輕功也不賴。”孟筠笑道。
成璧上了邀月閣,見下方種種盡收眼底,便知自己翻墻作弊已經(jīng)暴露,尷尬地摸摸鼻子,對前橋道:“他們估計走不出來了,還是接應一下吧……”
前橋點頭,她的表白被生生卡在喉嚨里,孟筠也沒再繼續(xù)話題,唯有手中一方暖爐散發(fā)漸冷的熱氣。
——
*皇舅爺:其實就是舅姥爺,但想到按照我的設定,并沒有固定的所謂“爺爺”,干脆以爺這個男性身份代替所有長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