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似乎知道彼此緣由一致。
梁穹道:“圣上是殿下親姊,更是一國之君。若知曉殿下多次聯(lián)系他國政要,為您撐腰的同時,也會失去對您的信任?!?
孟筠也道:“茲事體大,不免動蕩兩國國政,未調(diào)查清楚前,還是不要告知圣上。這顆黃連我們只能暫時裝啞咽下,但無論是報復(fù)還是調(diào)查,都不能停止?!?
唉,怪魏留仙在這件事中不是完美受害人。她理虧,明知是圈套還往上湊。前橋細細想來,確實不能告訴女皇真相,立儲是小事,把梁穹賣了卻不應(yīng)該——女皇可一直把梁穹當自己眼線來著。
孟筠頓了頓,又道:“等開了春,最好去興國一趟。只有在當?shù)匦凶?,才能知曉確切情報,而且我覺著,陸陽大概逃回興國了?!?
前橋也有去興國看看的想法,幾人一拍即合,先搜集罪證,等合適的時候把渣男從頭錘到尾。
“殿下的‘手環(huán)’,似乎也和‘奉陰婆’有關(guān)?”
梁穹下一秒就問得前橋一驚,她只能點頭:“趙熙衡說,這是他在‘奉陰婆’處為我求來的?!?
“殿下收到手環(huán)后失憶,會不會也與他的陰謀有關(guān)?”孟筠道。
前橋則斷然搖頭:“不會。我失憶對他而言有什么好處?反而讓他這么久的布置都白費了?!彼皖^看著手環(huán),輕聲道,“它……應(yīng)該不是用來害人的,而是救人的……成璧,我那次赴宴,你是如何把我?guī)Щ貋淼???
成璧答道:“那日你醉酒,曾對他表白心跡,說……想拋棄府中諸人隨他而去。他妄圖借機輕薄,你卻醉得昏睡過去,我與他打了一架,把你強行帶回了?!?
前橋道:“對,我昏過去了,如果沒有昏過去,他不就得逞了嗎?所以這是一次機會,一個走向分支劇情的關(guān)鍵節(jié)點!”
一定就是這個時候,自己穿越到了魏留仙的故事中,把她從生死線上拉回來,一定是這樣!
她為發(fā)現(xiàn)兩個世界連接的關(guān)鍵而振奮,然而三個男人根本摸不著頭腦:“這也不能證明是手環(huán)的功效啊?!?
前橋繼續(xù)解釋道:“我的記憶都是通過手環(huán)復(fù)原的,那時接觸陸陽也是手環(huán)發(fā)出預(yù)警。不管是它的功效還是里面的聲音,都一直幫著我,所以我相信,它不是邪惡的?!?
“既幫著殿下,又為何需要趙熙衡那廝才能維持運作?”孟筠道。
因為啥?前橋苦笑,或許因為他是男主吧……這奇怪的充電設(shè)定是出自誘荷的拉郎。
——
4.
眾人一時商量不出滿意的答案,也無法說服前橋把手環(huán)取下。今日所談之事過于沉重,幾個人都悶悶的,孟筠快離開前,突然道:“還未恭喜你,聽聞公卿已定了?!?
前橋的表情絕不像一個需要恭喜之人,她郁悶地看著孟筠:“公卿是何縝……你真心想恭喜我嗎?”
孟筠淡淡笑道:“何公子合適??v然不是你心頭所愛,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什么狗屁安排。她剛想反駁,孟筠就道:“西部是你的福地,他為公卿,或許能化解這位邪神的影響……故而,我不僅建議你去興國,還建議你去西邊?!?
“西邊?”
“嗯,大亭府,圣鄉(xiāng)縣?!泵象薜溃耙胫肋@手環(huán)中對你講話之人是否與真嫄有關(guān),只能去一次西部。圣鄉(xiāng)是真嫄的神誕之地,如今只有那還保留著原汁原味的神祠,也只有那的民眾還在信奉真嫄?!?
怎么又扯到真嫄身上了?看孟筠煞有介事的樣子,前橋疑惑道:“我小時候,當真能聽到真嫄講話?。俊?
孟筠六歲就進了葆懿宮,他對前事完全知曉,望著前橋點了點頭:“你小時可以見神之事,闔宮皆知,只是后來你自己不提了?!?
前橋看看梁穹,又問孟筠道:“是我裝神弄鬼來著吧?!?
“不是裝神弄鬼,是假稱裝神弄鬼?!泵象藿忉尩?,“你不再提真嫄,其實是為圣上?!?
為圣上?這又是從何說起?
孟筠道:“你出生后,先皇對你格外愛寵,當時圣上已是儲君,先皇卻有心廢嫡立幼。朝中分立兩派,時常因此相互攻訐。有日你去找先皇,無意中聽聞有臣子以你能與真嫄溝通為由,勸先皇改立儲君。”
“你懂事很早,知道先皇偏愛你,回來后對我說,若姊姊因此而廢,并非真嫄之功,而是真嫄之禍,于是從此閉口不提,只說裝神弄鬼。說得久了,你自己都忘了,當初是真有過這么一段神跡?!?
前橋聞之心中一驚,梁穹成璧也頗感意外。如此看來,女皇即位不久后大舉廢除真嫄祭禮,恐怕不光為移風易俗,更是為掃蕩先皇的殘余勢力,以及以崇拜真嫄為由,支持魏留仙的人。
先皇的偏心眼兒竟然有這么大的影響,前橋頓時后怕起來,魏留仙此后不言政事、游手好閑,難道都是為讓姐姐放心嗎?
女皇沒有女兒,如今只能傳位于妹妹,內(nèi)心一定是不甘的……想起之前幾次接觸,她完全不設(shè)防,不禁嚇得冷汗直冒。
這對姐妹花果然有點塑料啊……
可孟筠又道:“西部仍有廣泛民眾信奉真嫄,因此,本朝少有西籍入京為官。可圣上如今肯重用何有玫,又把她兒子送你為卿,看來是當真不在意前事,也是當真想立你為儲了?!?
她剛剛建立的女皇警戒線又有些動搖,現(xiàn)在百感交集。
她們好復(fù)雜,她們誰真誰假……天哪,好想離開這個世界回家啊……
她只能敷衍著答應(yīng)孟筠去西部看看,心中卻知多此一舉。所謂真嫄之語不過是她杜撰的謊言,為了掩蓋誘荷的存在。
——
5.
流民問題塵埃落定之時,年節(jié)也終于到了。這是一個滿載辛苦的年關(guān),連慶賀都帶著疲倦。
雖然前橋沒打聽,但她猜著豐庫的積累至少流失了一半。宮宴也組織得緊緊巴巴的,聽梁穹說完全不似從前的規(guī)模。
女皇仍舊給了何有玫等一線功臣和武德侯最高禮遇,使年宴更像慰勞。前往北部參與平災(zāi)的官員多受封賞,南郡參與運糧的樂儀、張懷敬以及瑞麟將軍府齊雯等人也得賞賜,張懷敬授長史官,樂儀竟直接提了一級,榮升郡主。
女皇看重武德侯一家之心可見一斑,此后又當眾宣布為樂儀和魏收賜婚,引來一片恭賀,翼親王大概已和女皇通過氣,早就知道了結(jié)果,她淡定地對著武德侯微笑拱手。
那么好事成雙,她的婚事也有幸成為跨年之喜——公卿就這么定下來了。
不同于樂儀與魏收的初婚,娶何縝雖然也要大操大辦,卻無需繁瑣的前期準備,畢竟對方從五歲起就已在府籍之中。只需進行封公卿儀式,再于公主府行畢婚禮,即可成婚。
要問前橋現(xiàn)在的心情,就是無所謂,也沒法追究個所謂。她被復(fù)雜的政治局勢和姐妹情誼搞得心有余悸,已經(jīng)沒膽再折騰了。
宴席散后,她帶著成璧回府,剛登上馬車,就聽見一陣腳步奔向她的方向。那人立在車廂外,竟然罕見地沒有動手掀簾子,而是喘勻了氣,小心喚道:“仙姐……”
前橋看著簾布,忍不住想嘆氣。她思考一番,還是開了簾,和臉蛋凍得紅撲撲的何縝對視。
也不知道他已在寒夜里等了多久,可他臉上沒有疲憊,雙眸反射著燈籠搖曳的燭光,微笑小心而溫柔,似乎有話想對自己說,可真的面對面見了,又說不出口。
他手指攥在袖口,千言萬語匯成一句:“仙姐……我、我會當一個好卿子的?!?
就為了說這一句話?
前橋靜靜看著他,又想起趙熙衡。何縝雖然能作,惹出不少麻煩,卻沒大惡,在同行襯托之下竟然像一朵白蓮花。
她點點頭,放下轎簾,把他留在車外,讓車夫載她和成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