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蘇言,我真的覺得,顧非這個角色好像真的就是為我而生的……”
夏庭晚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無法形容自己心里的那種激動。
從他看完《尋》的小說那一刻起,他就想要演顧非。
這種迫切地、想要詮釋一個角色的欲望,在他從藝多年的生涯中從沒有出現(xiàn)過的。
接拍《鯨語》的時候,他歪打誤撞成為男主角一舉成名。
或許是太容易得來的東西,在不懂事的年紀(jì)就不覺得有多了不起。
可是現(xiàn)在回頭想來,其實真的很感慨。
五年前,他仍時時記著自己慘痛的童年,出演小夏這個人物時也有很多的躊躇,本能地想要藏住真實的自己。
可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體驗派,對于表演他沒有太多的技巧,想要真正入戲,他就必須要全身心投入。
在國寶級大導(dǎo)演的調(diào)教下,他最后到底還是鉆出了自己的殼子。
演小夏絕望自殺的那一出戲之后,他偷偷哭了好久,一兩個月都走不出來。
他總是想,小夏某種程度上,是不是就是另外一個自己,一個更無望、更脆弱的自己。
時過境遷,現(xiàn)在的他有了更多的哀愁。
他有了一個成年人面對愛情的悵然若失,體味過心酸的幸福和甜蜜。
他懂得想要追逐心愛的人的心情,也明白了寂寞的滋味。
五年前的他或許演不了顧非,但如今,他覺得他可以。
許哲和他說,好的演員,要動用自己所有的人生體驗,為一個不存在的人物,一筆筆添加血肉。所以真實震撼的表演,一定是從心里流淌出來的。
這樣想的話,他的演藝生活和自己的人生軌跡似乎宿命般的貼合。
戲里戲外——
命中注定、互相成就。
“這不是個好演的角色?!碧K言語氣很平穩(wěn):“顧非是啞巴,也就是說全程沒有臺詞,所有的情緒都要靠表情和動作來調(diào)動,挺不容易的?!?/p>
“我知道的?!?/p>
“而且裸戲和同性床戲,都很有挑戰(zhàn)性,你不僅要很信任導(dǎo)演,也得……得信任和你演對手戲的演員才行?!?/p>
蘇言說到這里時語速變得慢了些,他看向夏庭晚時,隱隱流露出了一絲在意的神色:“徐容的角色是誰演定了嗎?”
“還沒有,老師說徐容的角色很重要,他有很想邀請的演員,但是沒告訴我是誰。”
夏庭晚搖了搖頭,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把臉湊得和蘇言近了些,他試探著,小聲說:“蘇言,如果啊……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沒離婚的話,我拍這樣的戲,你會不會介意?”
蘇言沉默了,過了許久,他語氣生硬地說:“沒什么好如果的。”
夏庭晚看著蘇言板起臉的模樣,心里氣得恨不得咬一口蘇言。
防備心突然之間很重的家伙,一旦敏銳地察覺到在被窺探著心思,就一下子擺出嚴(yán)肅古板的臉色,讓人無法親近。
夏庭晚也賭起氣來不再說話,兩個人陷入一陣安靜。
“試鏡定在什么時候?”
又過了一會兒,蘇言主動問道。
“不知道?!毕耐ネ砼み^頭去,故意不看蘇言。
“許哲沒說?”
“沒說。”他冷冷地回答了兩個字。
“……我會介意?!?/p>
蘇言到底還是拗不過他,有點無奈地低聲開口回答道:“如果我們沒離婚,我會介意。但是我只會在心里想想,不會對你說出來的?!?/p>
夏庭晚轉(zhuǎn)過頭,想笑,又沒來由地好想抱住蘇言。
他聯(lián)想到之前蘇言三個月后去找李凱文麻煩的事,覺得蘇言這個時候的回答說得絕對是實話了,簡直是老實巴巴到幾乎有點兒可憐了。
蘇言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氣,繼續(xù)道:“表演是你的工作,無論以后誰和你在一起,都不應(yīng)該為這個吃醋,你也不要亂想這些不重要的小事。你想演顧非,就盡力去爭取,許哲一向要求很高,既然有試鏡這一環(huán)節(jié),就不可能偏私的——”
“我知道的。”
夏庭晚聽他說“無論誰和你在一起”這幾個字,心里忽然一陣混亂。
如許哲說得那樣,蘇言對他的態(tài)度的確是軟化了。
蘇言再也沒法對他像前幾次那樣很強硬地說不愛了。
可是隨之而來的,是他越來越感覺到,蘇言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虛弱態(tài)度面對著他。
好像一只疲憊又怯懦的老貓,垂頭喪氣地做好了和他分道揚鑣的全部準(zhǔn)備。只要他一伸出手來想要靠近,就隨時掉頭逃走。
蘇言從來沒這樣過。
他有種抓不住、又說不出的恐慌。
“蘇言,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夏庭晚看著蘇言,輕聲開口:“我、我真的想為試鏡做好準(zhǔn)備,可是許哲想看的那段,是徐容第一次畫顧非裸體的戲,這種戲,我一個人琢磨真的好難把握。你能不能陪我一下?”
“什么意思?”蘇言猛地抬起頭,眼神一下子警覺起來:“陪你對戲?對裸戲?”
“嗯,我……”
“不行?!碧K言不等夏庭晚再多解釋就直接拒絕,他的語氣斬釘截鐵重復(fù)了一遍:“不可能?!?/p>
夏庭晚有點難過。
他知道蘇言大概是覺得他心里有什么別的想法,他也理解蘇言的為難。
他承認(rèn)他想念蘇言,想有盡可能多的機會和蘇言相處??墒撬娴牟皇抢门碾娪叭バ钜饨咏?。
夏庭晚對于劇本分析其實是有自己的敏感度和見解的。
那一場戲的氛圍,妙就妙在顧非和徐容之間的關(guān)系——那并不只是兩個普通的年輕人在用眼神談情說愛。
而是注視,與被注視的關(guān)系。
一個啞巴男孩,光著身子躺在床上,被一筆筆地畫下來,畫上兩個小時。
顧非是被注視著的。
再進一步說,顧非是在自知、清醒的情況下,被他悄悄愛著的男孩注視著的。
害羞、曖昧,自戀中又纏繞著一分情欲的覺醒和沉溺。
這種情緒張力,絕對是整部最難把握的一場戲之一。
所以他需要蘇言。
他需要蘇言做他的徐容。
因為只有在蘇言面前,他才能最容易地接近、還原那一場戲的設(shè)計。
也只有在蘇言那兒,他覺得無比的安全。
他能以一種相對放松的狀態(tài)下脫光衣服,在最好的狀態(tài)下迅速地成為顧非。
“你剛剛自己還說的,這種戲,需要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信任和我演對手戲的演員才行?!?/p>
夏庭晚有些委屈地說:“正式拍的時候,我可以和別的演員慢慢培養(yǎng)信任。可是自己摸索著籌備試鏡的時候呢?如果你不愿意的話,你覺得我該去找誰陪我對戲?”
他這句話,實際上已經(jīng)是等于在問蘇言——他該去誰面前放下心來脫衣服了。
蘇言的臉色鐵青,嘴唇微啟,但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溫子辰帶著尹寧向他們走了過來。
溫子辰笑著對尹寧說:“寧寧,去給蘇言哥哥看看,你今天畫了什么?”
尹寧很聽溫子辰的話,捧著自己的畫跑向蘇言攤開畫紙:“Wendy老師今天讓我畫的。”
“嗯,讓我看看?!?/p>
蘇言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伸手摸了摸尹寧的腦袋,握住一邊的畫紙。
夏庭晚坐在蘇言身邊,當(dāng)然也能清楚地看到。只見雪白的畫紙上,被尹寧用蠟筆畫了一個褐色的小房子,房子里面是簡單的三個人,依稀能看出是兩個高高的男人一起牽著一個小男孩。外面還用幼稚的筆觸畫了太陽和花花草草。
“這是什么?”蘇言耐心地問道:“寧寧講給我聽聽?!?/p>
“Wendy老師說,今天畫我心中的家。”尹寧認(rèn)真地用手指點著畫里的三個人:“這是我,左邊是蘇言哥哥,右邊是子辰哥哥?!?/p>
夏庭晚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他低頭看著那色彩斑斕的蠟筆畫,一時之間,難過到幾乎想要哭出來,全憑一股不想在這里丟臉的倔強在強撐著。
孩子童稚的話里藏著的才是最真實的渴望吧。
尹寧希望他和溫子辰還有蘇言在一起,那才是他心中的家啊。
他又算什么。
蘇言肯和溫子辰上床,卻不肯陪他對戲,連他的身體都抗拒看到。
可蘇言曾經(jīng)是把他身上每一寸肌膚都親過一遍又一遍的人啊。
夏庭晚理智上知道自己實在是越想越偏激,這樣想根本就是把所有事攪合在一起,沒道理。
可是他卻無法制止住自己,被蘇言拒絕的委屈,被尹寧嫌棄,所有的事加在一塊,幾乎要把他洞穿了。
他是如此的尷尬、又卑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單戀的狀況,讓他覺得好委屈。
蘇言似乎有些吃驚,他又仔細(xì)看了兩眼畫,忽然問道:“寧寧,是Wendy老師要你畫心中的家的嗎?”
“嗯。”尹寧點了點頭。
“那寧寧心中真正的家里,沒有媽媽嗎?”蘇言皺了皺眉,他雖然是在問尹寧,可是眼睛卻抬了起來,很銳利地盯了一眼溫子辰。
可是夏庭晚此時卻不想再聽他們?nèi)齻€人繼續(xù)聊下去了,他站起身,語速很快地說道:“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說完,他沒再看蘇言的神情,掉頭就走。
——
理智上,夏庭晚不是不理解蘇言。
蘇言對小孩子根本說不上喜歡。照顧尹寧,完全是因為要為他的車禍肇事負(fù)責(zé)任。
和許哲聊過天后,夏庭晚自己也偷偷想過——
蘇言對他的好,從來都不是溢于言表,反而都隱秘地藏在心底。
蘇言最開始要為尹寧負(fù)責(zé)時,不僅夏庭晚自己毫不知情,尹寧的媽媽還因為吸毒失蹤了。
蘇言明知道他一旦接下這個擔(dān)子,就有可能需要照顧尹寧一輩子,仍還是毅然決然地那么決定了。
一個男人愿意為了本不屬于自己的過錯,決定默默為一個孩子的一生負(fù)責(zé)任。
這不僅需要莫大的勇氣,更是一份深沉的承擔(dān)。
夏庭晚每次想到,都感到心里一陣動容。
蘇言的確沒多提過一字半句,可是生活中他有多少不適應(yīng),有多少難處和別扭其實也不難想像。
他實在太需要一個人幫他去照顧尹寧,哪怕不是溫子辰,也會是別人。
所以在之前夏庭晚雖然心里也是難過的,卻實在不舍得怪蘇言。
但是這一次,他還是忍不住生了蘇言的氣。
他是有自己驕傲的人。
他可以為了蘇言的愛低頭。他可以去和蘇言一次次求饒、承認(rèn)錯誤,在蘇言面前示弱,他并不覺得這樣的自己有多卑微。
可是他不愿意和溫子辰糾纏不清。那樣面目難看地撕扯來撕扯去,哪怕他是被動地被攪合在里面,都有種兩個人好像在使盡招數(shù)在爭奪蘇言的感覺,又爛俗又可恥。
他一想到之前發(fā)生的這一切就難受得想吐。
他生蘇言的氣,氣蘇言給了溫子辰底氣和盼望,哪怕那底氣只是一兩次性愛關(guān)系由來的。
說白了,在氣惱背后,真正讓他難過的——
是蘇言或許曾經(jīng)有過那么一個瞬間,徹底地放棄過和他的愛情。
如果不是那一瞬間的放棄,沒人能有機會插足他們的愛情。
那個周末結(jié)束夏庭晚沒有去香山,而是讓趙南殊開車去接了尹寧回來。
蘇言沒有找他,他也沒去主動聯(lián)系蘇言。
中途倒是紀(jì)展給他打了電話,說是下周要來H市工作,可能會一直待到開演唱會。
紀(jì)展還是那個紀(jì)展,跟他一點也不客氣:“夏庭晚,到時候請我吃飯??!我可不是指一頓而已,你得把H市最好吃的都帶我吃個遍。”
“沒問題啊,我管飯。”夏庭晚說:“但你得陪我去K歌——而且,要唱你自己的歌?!?/p>
“嘁,那你還不承認(rèn)你是迷弟?!?/p>
夏庭晚忍不住笑了。
和紀(jì)展說話總讓他感到很清爽的開心。
其實之前他也悄悄擔(dān)心過,他們之間隱約的曖昧,如果就像他當(dāng)年和邢樂的朦朧感情那樣,揭破了之后反而陷入尷尬境地,那么對于他來說,再度失去一個真心欣賞的朋友,實在是很傷感的一件事。
但幸好,紀(jì)展是簡單純粹的。
和紀(jì)展在清邁的那一夜,就像是泰國的夏風(fēng)一般爽利地拂面而過,并未留下任何多余的黏膩。
……
另一方面,夏庭晚也沒有放棄想要和尹寧好好相處的希望。
這幾天,他一邊反復(fù)細(xì)讀《尋》的劇本,同時也嘗試著在家里和尹寧多一些互動。
他買了一套《秘密花園》的填色繪本,想要和尹寧一塊兒填色。
H市下起了細(xì)雨,或許是快入秋了的緣故,夜風(fēng)也漸漸轉(zhuǎn)涼,夏庭晚把窗子打開了一條小縫,泡了一壺橘子茶放在桌上。
其實如果不是和尹寧的關(guān)系并不密切,這多少算得上是很溫馨的場面。
夏庭晚打開繪本,讓尹寧挑了一頁線條比較簡單的,然后把一套120色的水彩鉛筆都攤開放在桌面上,很認(rèn)真地詢問道:“寧寧教我吧,選什么色調(diào)好看?”
尹寧最開始低著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從褐色調(diào)的十幾只鉛筆里,跳出了幾只比較淺的塞到夏庭晚手上,然后指著繪本上的貓頭鷹小聲說:“你給貓頭鷹的頭上色——”
“好?!?/p>
夏庭晚很聽話,按照尹寧的指示拿起鉛筆一筆筆地畫了起來。尹寧自己挑了好幾只綠色的鉛筆,給貓頭鷹周圍繁復(fù)的葉片上色。
夏庭晚對畫畫一竅不通,又不知道多少年沒握過畫筆了,哪怕只是上色,自己也覺得筆觸無比笨拙。
尹寧要求很高,一看到夏庭晚畫出線,就伸出手掰開夏庭晚的手指,很執(zhí)拗地低頭用橡皮把有瑕疵的區(qū)域通通擦掉。
夏庭晚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來自小男孩的嫌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尹寧左眼視力受損,畫畫時也要稍微偏著頭,有時臉沒轉(zhuǎn)過來,左眼又看得模模糊糊不真切的時候,就會把顏色畫出界。
尹寧又似乎有點偏執(zhí)。
有一片葉子沒畫好,他就用很大的力氣反復(fù)用橡皮擦來擦去——顏色掉了,又重新上,再擦掉時,只聽“嘶”的一聲,竟然是畫紙都被磨破了一小塊。
“寧寧——”夏庭晚有點擔(dān)憂地抬起頭,剛開口。
只見尹寧忽然用力地把手中的鉛筆摔在了地上。
他似乎還不解氣,又推開夏庭晚的手,把兩個人一起畫的這一頁繪本嘶啦一下子從本子上扯了下來,揉成了團扔了出去。
男孩子的眼睛發(fā)紅,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小小的臉上的神情,有種叫夏庭晚感到害怕的暴戾和憤怒。
“我討厭你?!?/p>
尹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趴在桌上,聲音帶著一絲嗚咽:“看不清,左眼總是看不清,我不想畫畫了,再也不想畫了?!?/p>
夏庭晚看著尹寧瘦小的背脊,手指抬起來,顫抖著想要觸碰男孩的肩膀,可卻始終不敢放下去。
聽尹寧那樣說,他心痛得也快要哭了。
——
“對不起、對不起……”
夏庭晚聲音打顫地說:“寧寧,你已經(jīng)知道了,是嗎?”
尹寧伏在桌上,身體一直發(fā)顫,過了許久才小聲說:“我……我問子辰哥哥,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住在一塊,是蘇言哥哥不要我了嗎?他告訴說,因為你做錯了事,想要補償我,想要我原諒你……我、我就知道是你。我之前就想過,為什么你臉上也有傷疤,而且一看到我,就……就很奇怪?!?/p>
夏庭晚聽得有些失神,可是這卻又的確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心里明白——尹寧遲早要知道的,這本來就無法隱瞞。所以他也從來沒想過要刻意去掩飾。
他第二次見尹寧就失態(tài)地不停道歉,還要蘇言把他拉起來才勉強制止自己,其實那個時候的表現(xiàn),就已經(jīng)足夠讓人疑心了吧。
他是沒有立場去責(zé)怪任何人的,哪怕是溫子辰和尹寧說的,道理上來講也沒做錯什么。
他之前想,或許和尹寧修復(fù)一下關(guān)系之后,再來慢慢講述會好一點,但是其實仔細(xì)想一想,那又有什么不同——他到底是酒駕撞人了,所以也沒什么好委屈的。
夏庭晚努力平靜下來情緒,他深吸了兩口氣,低下頭把四散的鉛筆一只一只收進鐵盒里,然后看著尹寧趴在桌上的后腦勺說:“寧寧,對不起。”
他重復(fù)了一遍那三個字,想著男孩趴在桌上說不想畫畫了的樣子,自己也覺得好無力,輕聲繼續(xù)道:“其實我也知道,現(xiàn)在再說一萬遍對不起也是沒用的……照顧你,的確是想補償,可是這樣的補償,對你來說,也已經(jīng)是造成傷害后的亡羊補牢。你、你討厭我,是應(yīng)該的?!?/p>
尹寧聽他這么說不由抬起頭,盯著夏庭晚說:“我討厭你,我也不想原諒你,無論你做什么,我都不會原諒你的?!?/p>
男孩的眼圈是紅的,可是卻倔強地不肯流淚。
夏庭晚鼻子一酸,他蹲下來,卻不敢再看尹寧的眼神,低下頭,喃喃地說:“好,不要原諒我,寧寧不要原諒我?!?/p>
尹寧一把推開了他,掉頭跑進了自己的房間,把房門反鎖了起來。
……
深夜里,尹寧忽然肚子痛了起來。
夏庭晚想帶他去醫(yī)院,可是尹寧蜷縮在被窩里把臉都蒙上。
無論夏庭晚說什么,他都死活都不肯去,只是一個勁兒地鬧著要找溫子辰,要溫子辰來陪他。
夏庭晚雖然擔(dān)心,但他不能像尋常的家長一樣強硬起來,又實在拗不過尹寧,情急之下不得不給蘇言打了個電話。
“喂?”
蘇言過了好一會兒才接,一開口就帶著濃濃的鼻音,他聲音本來就低沉,此時聽起來,更是幾乎把話都捂在嗓子眼里。
“蘇言,你感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