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不認自己,唯獨剩下這個命根子,大夫包扎好傷口,道一句‘盡人事聽天命’,趙姨娘便發(fā)了瘋,也不請示王夫人,在自己院里就動了私刑。雖然滿院的奴仆她都轄制不住,但害死主子到底是大罪,她說要打,其余人猶豫一會兒也就依了,只下棒子的時候使了點巧勁,聽著沉重,然則并不如何傷筋動骨。
多福雖父母早亡,但有個姐姐彩明在璉二奶奶跟前當差,凡遇登帳、點名、念崇書等事,璉二奶奶都依賴她,很有些臉面,旁人不敢輕易得罪。
趙姨娘卻不知這些根底,出了口惡氣便掀門而入,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當下驚喜的叫起來,“兒啊,你終于醒了!你若去了,剩下姨娘可怎么辦?這起子奴才翻了天了,往日就不把咱們娘兩個放在眼里,若不是他們,你焉有此劫?這回萬不可被他幾句告饒就哄了去!看我不打死他好叫旁人知道你也是這賈府正經(jīng)的主子……”
趙姨娘摟著兒子,嘴里啼哭謾罵不止。
多福平日對賈環(huán)多有懈怠,言語輕慢無禮,行為尊卑不分,但他口才好,會來事兒,好幾次賈環(huán)惱了,他幾句話哄哄,送個草編蚱蜢便混了過去。天長日久倒把賈環(huán)拿住了,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弄得主不主奴不奴,半點規(guī)矩也無。
這會兒見賈環(huán)醒了,他呸呸吐出口里的泥丸牛糞,伸長脖子殺豬一樣叫,“三爺,您就饒了多福這次,日后多福這條命就是您的,這輩子替您做牛做馬絕不敢有半句怨言……”
賈環(huán)在賈府里地位尷尬,最是拿不起主子款兒,且年齡尚幼耳根子軟,寶玉身邊任一個三等丫頭也敢欺到他頭上作威作福。打板子的奴才料定賈環(huán)會松口,竟就停了。
多福掙脫轄制,連滾帶爬的入屋求饒。
趙姨娘霍的站起來,尖聲叫道,“把他拉出去繼續(xù)打!怎得?我使喚不動你們了是么?今兒他害得我兒重傷瀕死,就是說破天去也是他咎由自取!打,給我繼續(xù)打!打死了才算!”說著便走上前,隨手撿起一根雞毛撣子,專往多福門面抽打。
多福一邊抱頭躲避一邊告饒,旁的丫頭婆子阻的阻勸的勸,鬧哄哄一團。
賈環(huán)(下文統(tǒng)一稱呼)在末世歷練了十多年,每天都活在無盡的殺戮中,早就移了性情,論陰毒、冷酷、狠辣無情、喜怒不定,此太平盛世里幾乎無人可及。
他本就頭疼,聽不得這些吵鬧,掄起床邊一個瓷瓶朝人群擲去。瓷瓶準確的砸到多福頭面,當即皮開肉綻血流如注,形容十分恐怖。
多福哎呀一聲軟倒,死活不知,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
“孽報已還,將他掃出去。你們也走,我要睡覺!”賈環(huán)語氣淡淡。方才那一擲使盡了渾身力氣,他現(xiàn)在需要冥想恢復元氣,還得思考未來的路該怎么走。
分明是總角小兒,蒼白的臉還一團稚氣,但眼里卻沒了之前的天真、怯弱、頑劣,純黑的瞳孔占據(jù)了大部分眼白,使得這雙眼睛像黑洞一般幽深,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還有剛才那番舉動,竟是前所未有的雷厲風行,這孽報說要就要,竟似索命的鬼童一般。
仆婦們唯唯應(yīng)諾魚貫而出,臉上帶著少有的恭敬。
趙姨娘走到床邊還想開口,賈環(huán)定定看向她,語氣冰冷,“出去!”他不是真的賈環(huán),對趙姨娘自然不會有孺慕之情。
見兒子眼睛已經(jīng)閉上了,臉色十分蒼白虛弱,趙姨娘沒奈何,只得出去。她本就在氣頭上,并沒發(fā)現(xiàn)兒子的異樣,只恨自己怎不早點想到拿瓶子砸了多福,也好親手消解心中怨怒。
等外頭安靜了,賈環(huán)睜眼,用指甲在手背劃下一道細小的傷口,舔掉緩緩滲出的血珠。不過瞬息,傷口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皮膚還似先前那般白嫩光滑。他擡手輕觸耳際的紗布,感覺到太陽穴的劇痛還在,一股熟悉的溫熱在血肉中蠕動,那是異能在修復創(chuàng)口。
異能還在,只是等級掉落至初級,這等傷勢以往轉(zhuǎn)眼就好,而今卻要花費兩三天。賈環(huán)卻并不沮喪,緩緩放下了心里的大石。
有學者分析過,異能者獲得的異能類型跟他們的思想和性格有著相當密切的關(guān)系。賈環(huán)的異能名為‘不死’,由此可見他對‘活下去’存在著怎樣的執(zhí)念。即便這種異能曾帶給他無窮無盡的麻煩和痛苦,但只要活著,他的心里就充滿對上天厚愛的感激。他會盡量隱藏自己的特殊之處,卻不會因為害怕暴露而放棄變強的機會。
紅樓夢里描寫的太平盛世對于賈環(huán)而言堪比天堂。但好死不死,他投身的賈府卻已經(jīng)開始搖搖欲墜了。趁著大廈傾頹前離開賈府自立門戶勢在必行,但賈環(huán)年方七歲,手無縛雞之力,且又身無分文不通人情,如何離開?
先把異能修煉上去再尋出路不遲,離賈家抄家奪爵還遠著呢!懷著這樣的想法,賈環(huán)在闊別了許久的高床軟枕中沈沈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