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謝二姐姐關心?!辟Z環(huán)垂頭,掩住自己異于常人的眸子,拿出十二萬分的耐心與迎春敘話,半個時辰后方才辭別。
“二小姐真是有心了,送的都是三爺您最喜歡的東西,瞧瞧,這盒點心不但精致,還易于保存,正好路上吃。”小吉祥將一個碩大的點心盒子拿出來,果然見主子眼中的血絲退去不少。
“喲,怎么還包了五十兩銀子?要從她奶嬤嬤手里摳錢可不容易??!”小吉祥捏著一個荷包嘆息。
“日后自然還她這份人情?!辟Z環(huán)掀開盒蓋,取出一塊梅花狀的點心慢慢吃著。
“那是,主子您可得記著二小姐的好,滿府里這么多兄弟姐妹,除她誰肯來……”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妥,小吉祥忙打住,拿著包裹出去了。
這邊廂,趙姨娘情狀狼狽的跪在賈政書房門口,最后被兩個婆子架出來,立在原處抹了好一會兒淚,見老爺鐵了心,忙又轉頭朝探春院子趕去。
“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就跪,你這是在折我的壽呢!”探春使人拉起趙姨娘,語氣極其不耐,“讓我去求老太太,你這話說得輕巧!焉知正是老太太下的令,讓把環(huán)哥兒遠遠地打發(fā)出去!她老人家雖不管事,但性子最是說一不二,萬沒有更改的理兒,若我不知趣跑去苦求,豈不連我也遭了帶累?”
“都是一母同胞,說什么帶累不帶累的?幫襯兄弟那是你應當應分的事兒!”趙姨娘有些著惱,眉毛都立起來了,但思及探春在老太太太太跟前頗有臉面,又矮了身段。
“幫襯幫襯,成日里你只叫我?guī)鸵r他,卻怎得從未叫他幫襯我?他現(xiàn)今發(fā)了瘋病,又染了一身癩子,連個人樣兒都沒了,說出去我如何自處如何婚配?姨娘莫求我,算我求你,快著點把他送走,也好給我留條活路。我日后嫁得好了自然不會虧待你們?!碧酱浩铺旎牡闹鲃颖ё≮w姨娘,面露哀求。
看著女兒難得柔軟的表情,趙姨娘心中沒有欣喜,只有心寒。這就是她的女兒啊,為了自己的利益,連同胞兄弟的安危都不顧了。她那樣聰明,如何不知道把環(huán)兒送走等于叫他去送死?然而她不但毫無感覺,反倒迫不及待,樂見其成,當真夠狠!
想到這里,趙姨娘甩開女兒,冷笑道,“你日后嫁得好了,哪里還找得著環(huán)兒的尸骨?不過空口白話的哄我呢!萬萬沒想到,我竟生了你這樣一個冷心冷肺的畜牲!”
探春也被她惹毛了,尖聲反駁,“我是畜牲,那你是什么?我只恨自己沒能托生到太太的肚子里,做她堂堂正正的女兒,反倒攤上你這么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你平日盡給我丟人也便罷了,作甚還要毀我前程?!我上輩子欠了你嗎?若你還念著點骨肉親情便莫再為難于我!至于賈環(huán),且叫他自求多福吧!”說著,使人把趙姨娘叉出去。
趙姨娘心潮起伏,差點沒被氣死在外頭,想起病重的兒子,這才強撐著回轉,一進屋便淚如雨下。
賈環(huán)什么話也沒說,只用一雙暗紅眼珠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哭了一會兒,趙姨娘開始收拾包裹。
“你跟我一塊兒走?”賈環(huán)挑眉,表情有些意外。
“不跟你走,讓你一個人死在外頭?我去求了你爹和你姐姐,他兩個心狠不肯管你,我卻不能不管你?!碧崞饍扇?,趙姨娘就恨得咬牙切齒。
原來是幫我求情去了。賈環(huán)眼中的血色瞬間退得一干二凈,摸摸趙姨娘腦袋,安慰道,“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先把你這身癩子治好了再說吧!死孩子,院里的人都跑光了,快下來收拾東西!你以后可再不是賈府的三少爺了!”趙姨娘沒好氣的揪兒子耳朵。
賈環(huán)輕笑起來,面容竟是少有的開朗明媚。
上房,因著遣送賈環(huán)的事,王熙鳳特來尋王夫人拿主意。
“姑媽,金陵好幾處莊子,您說送去哪里合適?”
“自然送去山清水秀環(huán)境清幽的地方,對環(huán)哥兒病體有益?!?/p>
“那便送去老李頭的莊子如何?”
“甚好?!?/p>
姑侄兩議定,心中都覺滿意。
立在門口的彩明嘴角噙著詭異的微笑,心道弟弟的大仇可算是報了,奶奶果然沒誆我!
那老李頭是遠近聞名的色鬼,見著貌美的女人就走不動道兒,娶了個世代屠夫家的婆娘,心黑手辣,連連弄死他好幾房小妾并幾個庶子,唯一成活的嫡子盡撿了夫妻兩的壞處,又色又渾,五毒俱全。雖說這一家子人品低劣,但勝在有能為,每年收上來的租子都是最快最多的,因而惹了許多禍事都被王夫人壓下,對王夫人最是忠心不二。
把趙姨娘母子送去那里等于送入地府,斷沒法兒活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