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平了算啥?告訴你,你的冤屈絕不能白受!這縣令咱不當(dāng)了,咱即刻回京找人收拾這幫兔崽子!”賈赦越想越火大,也沒了清點財物的心思,一腳將堆積如山的錦盒踹開。
“榮國府已垮,賈家名聲爛了大街,咱找誰伸冤?誰稀得理咱?”賈璉堂堂七尺男兒,此刻也不免抹了兩滴淚。長那么大,他還真沒受過如此冤屈和苦楚。
一說到這個,賈赦立馬斂去怒容,興高采烈的笑了,“誰稀得理咱?告訴你,日后上趕著巴結(jié)咱的人排隊得排到十里亭去!你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環(huán)哥兒回來了,現(xiàn)如今已是神威侯,且兼任掌鑾儀衛(wèi)事大臣,授一品麒麟補,特賜三眼頂戴花翎,在朝中是這個!”
他豎起一根大拇指,越發(fā)笑得得意,“當(dāng)年王熙鳳把環(huán)哥兒得罪狠了,我心下覺得不妥,悄悄把我那些古董送與他賠罪,還請他喝了幾回酒,算是有了些交情。這次也趕巧了,咱家正值窮途末路的時候,他便回來了。我想著求旁人不如去求他,使人送了一封信,沒料他立即派了兩名親信前來蘇州,直接問太守要人。這不,你就出來了?!?/p>
賈赦撫掌嘆道,“我當(dāng)年就看出來了,環(huán)哥兒一定有出息,且還是大出息!十七歲啊,才十七歲便立下如此赫赫戰(zhàn)功,咱賈家先祖也不及他萬一!你還不知道吧,”他湊到兒子耳邊低語“他與皇上的情分一直就沒斷過,否則哪里戴得起親王郡王才能戴的三眼花翎。咱老賈家總算是有望了!”
賈璉足過了好半晌才從驚愕中回神,感嘆道,“父親,我平生第一次服你卻是這回!咱一家子就數(shù)你最有眼光,知道早早與環(huán)哥兒打好關(guān)系!真是救了我一條性命!”話落不知想到什么,幸災(zāi)樂禍的笑起來,“也不知老太太和二叔現(xiàn)如今是怎么個心情。當(dāng)年棄如敝屣的,眼下飛黃騰達(dá);當(dāng)年視若珍寶的,眼下卻碌碌無為。世事無常莫過于此?!?/p>
“可不是么!咱回去趕緊收拾東西歸京。環(huán)哥兒是個仗義的,答應(yīng)替你伸冤呢!”
“如此甚好,我手里有些東西正愁不知該如何交到皇上手里,夠江南這些蛀蟲喝一壺的了!”賈璉陰測測的笑起來。
因原來的賈府有些狹小,皇帝特賜下一座豪宅,并親筆題了神威侯府四個燙金大字。趙姨娘正是心情舒爽的時候,且舊時與李紈同病相憐,很能說得上話,歡歡喜喜將他母子二人接入府中暫住,且打了保票幫她辦妥蘭哥兒科考事宜,沒兩日便找齊了六個德高望重的保人。
李紈千恩萬謝,感激涕零。賈蘭更是將環(huán)三叔視為畢生偶像,一見他便歡喜的似要飄到天上去,書也不肯讀了,說是要棄筆從戎,被環(huán)三叔狠揍了一頓才消停。
又過了幾日,賈赦一家也回來了。因當(dāng)年犯事的是二房,并未牽連大房,故皇上將榮國府判給賈赦。因賈赦不在,這才封了大門。
大房扯掉封條,使人打掃各處庭院,一應(yīng)妥當(dāng)后立即設(shè)宴款待環(huán)哥兒。
賈赦、賈璉均是會來事兒的紈绔,吃喝玩樂樣樣精通,與賈環(huán)很有些共同話題,三人把酒言歡,十分親熱。賈蘭則負(fù)責(zé)替三人斟酒,杵著腮幫子聽得津津有味。
趙姨娘如今已是一品誥命,但她本就是個爽快人,絲毫未有一品誥命的自覺,與李紈、邢夫人許久未見,卻是有說不完的話。
“迎春呢?她可是出嫁了?”趙姨娘看向邢夫人。
“年前便嫁出去了,”邢夫人面露羞愧,“因咱門第不高,又無豐厚的嫁妝,只能將她許給太倉當(dāng)?shù)匾粦羿l(xiāng)紳嫡子為妻?!?/p>
李紈笑道,“鄉(xiāng)紳又如何?家境殷實,人口簡單,倒比嫁入豪門深宅好過的多了!”
“珠兒媳婦說得很是!”趙姨娘連連點頭。
邢夫人也高興起來,豪飲一杯后道,“可不就是這個理兒!迎春那性子你們也知道,跟個面團似得任由人捏圓搓扁,萬萬入不得豪門深宅。她那夫君是個老實人,夫妻倆舉案齊眉,和和美-美,日子過得倒也舒坦。本來她婆婆有些看不起她,想納個貴妾進門,話剛撂下去,好家伙,環(huán)哥兒竟封侯拜相了,哈哈哈,把她公公婆婆嚇得氣都喘不勻,一疊聲兒的說他家先祖積德,讓嫡子娶了如此賢妻入門,納妾的話再不敢提,還把兒子的通房丫頭全攆了。咱們回來的時候,他們正把迎春當(dāng)菩薩一般供著呢!”
說到這里,邢夫人替自己和趙姨娘斟酒,喟嘆道,“多虧了環(huán)哥兒,不然也不會有咱的好日子。妹妹,我敬你?!?/p>
李紈也舉起酒杯,含淚道,“我也敬夫人一杯。您和環(huán)哥兒的大恩大德,我與蘭哥兒這輩子定當(dāng)結(jié)草銜環(huán),傾力相報!”
趙姨娘臉都羞紅了,一邊舉杯與兩人對飲,一邊擺手連說沒什么。
喝完幾輪,三人越發(fā)興致高昂,東加長西家短的說個不停。邢夫人湊到趙姨娘耳邊,神秘兮兮的問道,“說是王熙鳳被休后沒歸家,反成了賈珍外室,且那賈蓉也常常去她那處宿夜,可是真有其事?”
趙姨娘當(dāng)即啐了一口,“呸,淫-婦,虧她做得出來!為了幾個錢,任那父子兩同床尋-歡也是常有的事。幸虧璉兒把她休了,否則如今連頭都擡不起來!”
邢夫人扶額道,“璉兒怎總是遇見這等-淫-婦,難道是命?”
趙姨娘心知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與李紈兩個勸她喝酒,正笑鬧,王善保家的掀開門簾沖進來,喘著粗氣大喊,“太太,不好了,老太太打上門來,說是要分家。”
“好么,真是蚊子見了血,蒼蠅聞了臭,這便找來了!走,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怎么個分法,正好環(huán)哥兒、妹妹、珠兒媳婦都在,人齊了!”邢夫人提起裙擺,氣勢洶洶往前廳走。當(dāng)初與二房撕破臉的時候,大房只口頭上說分家,一應(yīng)官文全都沒辦。二房家產(chǎn)已經(jīng)敗光,這回卻是打劫來了!
趙姨娘跟李紈也都變了臉色,放下酒杯緊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