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敗了?四王皆下了大獄?神威侯現(xiàn)如今正帶著錦衣衛(wèi)滿城捉拿反賊?你可打聽清楚了?”賈政連連質(zhì)問。賈母與王夫人面如土色,搖搖欲墜。寶玉再懵懂也知道,賈家又要大難臨頭了!
“回老爺,小的都打聽清楚了,不光四大王,滿城勛貴十之三四都入了獄,九族親眷盡皆收押。皇上今早已頒下圣旨,明言對反賊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毙P肯定的點頭,趁賈政呆愣的時候一溜煙跑了。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一家子可能也牽涉其中,此時不跑就只能等著被砍頭。
“怎會這樣?怎會這樣?”賈母先是呢喃,隨后舉起拐杖狠狠抽打賈政,怒罵道,“你這個孽子!好好還款也就是了,大不了拿爵位去換,為何你要摻合此等殺頭的大罪?。∧憧砂言蹅円患易雍嗔?!我的寶玉還未成親,還未生子,還有大好的前途,全都被你毀了……”
長那么大,賈政還是第一次遭受母親責(zé)打,一時有些發(fā)蒙,等他回神的時候,卻見許多拿著劍戟的士兵沖進來,二話不說便將他們捆成一串,硬拖出去,踉踉蹌蹌行至寧國府,卻見府中濃煙四起,滿目瘡痍,景象更為慘烈。
賈政連忙撇開頭,不敢再看。
天牢里早已人滿為患,故而不分男囚女囚,統(tǒng)統(tǒng)塞在一起,入目的全都是熟悉的面孔。一條陰森昏暗的過道通往最里面的刑室,每天都有人被帶進去,然后便是慘絕人寰,連綿不斷的嚎叫。有的被半死不活的送回來,有的變成尸體扔出去。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所有人頭頂。
賈政與賈母幾個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絕望中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嗓音,“真是不經(jīng)玩,從明天開始便將他泡進血水里,總要把他暈血的毛病治好才行。”
好些人出聲附和,語氣十分諂媚。
賈政抬頭去看,卻見賈環(huán)穿著一件滾金紅袍信步走過,手里拿著潔白的帕子擦拭五指,身邊圍著許多官員,看服飾皆是一二品的大員,對他莫不卑躬屈膝,敬畏不已。
他所過之處接連有囚犯磕頭,嚎哭道,“賈公饒命哇!賈公我是冤枉的,求您明鑒啊……”
“賈公?”賈政十分愕然。
與他相熟的一名囚犯諷刺道,“現(xiàn)如今他已是定國公了,真正的萬人之上一人之下。你養(yǎng)的好兒子!”
賈母聽了渾濁的眼睛爆射出精光,立馬排開眾人擠到牢門邊,哭喊道,“環(huán)哥兒,求你救救我們吧。謀逆乃誅九族的大罪,你與我們可是直系血親??!”
“切結(jié)書上不是寫了么,大伯把爵位和家產(chǎn)讓給你們,你們與本公,與大伯徹底斷絕關(guān)系。皇上那里已是備了案的,絕不會牽連本公一絲一毫。如此,本公還得多謝你們的貪婪呢!幼時未曾給予半點溫情,反幾次三番的謀害本公性命,如今落了難才來攀附,這樣的直系血親不要也罷?!辟Z環(huán)只冷冷睇她一眼便去的遠(yuǎn)了。
刑訊官員聽了這番話,對賈府幾人自是半點優(yōu)待也無。
賈母癱軟在地,刑部一名官員譏諷道,“倘若當(dāng)初你們沒謀害定國公,現(xiàn)如今的賈府也不知會何等顯耀,躍居大慶第一世家也是早晚。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他一徑搖頭,一徑去得遠(yuǎn)了。
賈政沉默半晌,忽然暴起猛掐王夫人脖子,嘶吼道,“毒婦,都是你!為何你要害環(huán)哥兒!咱家落都這等田地都是你的錯!你去死!”
王夫人用尖利的指甲摳撓他手背,迫使他放手,辱罵道,“如不是你與賈珍幾個廝混,攪合進這謀逆之事,咱家怎會遭難?你也有臉怪我!嫁給你這個窩囊廢,我才倒了八輩子血霉!”
兩人廝打在一起。賈母與寶玉抱頭痛哭,牢里眾人麻木的看著這一切。
在絕望的等待中,圣旨終于下來了,直接參與謀逆者誅九族,間接參與者視情況而定:或斬首示眾,或流放千里,或打入賤籍。
賈政人微言輕,只與賈珍吃過幾回飯,得了些內(nèi)-部消息,罪名并不嚴(yán)重,故而被判流放。賈母因受不住打擊,又年事已高,很快病死在牢里,還是賈赦來收的尸,辦了個體面的葬禮。王夫人與賈寶玉被打入賤籍,拉到菜市口發(fā)賣。
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身上更散發(fā)出濃濃的惡臭,寶玉這輩子還未如此狼狽過,絲毫不敢抬頭見人。王夫人倉惶四顧,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一道熟悉的身影,連忙高喊,“蘭哥兒,好孩子,快救救祖母與你寶二叔!”
只要賈蘭肯花十兩銀子把他們買下,他們就自由了!
賈蘭走到兩人跟前,一字一句低語,“當(dāng)初你們先是迫我母親自縊,后又將我們丟棄,今日我也不會管你們死活。臨別送你們一句話——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你們且受著這份因果吧!”
話落,他頭也沒回的走掉。
王夫人拼命喊他,見他果真不理才摀住臉痛哭流涕。寶玉不停呢喃著‘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這句話,忽然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