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騎龍坳那種荒僻苦寒之地,她竟然沒有什么意見?”蕭拂笑道,“還真是奇了?!?
謝瑾眉目不動,“邊境線哪個地方不荒僻?常年駐守邊關的人,什么苦都吃過了,這點子苦寒算什么?”
蕭拂點著頭,“是是是,知道你們辛苦,她沒意見自是好的,就怕她鬧著要去望龍關,那里可是八萬北境軍的機要樞紐,還有,崔宴掌著的事若被她知曉,也不妥當?!?
謝瑾沒吭聲,蕭拂語氣重了幾分,一面往杯內斟著酒,一面道:“舅舅年事已高,又患有風濕之癥,如今謝氏一門的榮光興衰,全都系在你身上啊!我知你從小就很有主意,也從來沒讓大家失望過,但如今咱們舉步維艱,每走一步,都不得不謹慎又謹慎,思之再思之。”
謝瑾默然,將手中之酒一飲而盡,肅然道:“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蕭拂推心置腹地說:“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攢這么些錢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謝家,這些年來,你加固邊墻,自開了爐冶鐵鑄器,養(yǎng)著暗兵,哪樣不需要錢?折子上了無數(shù)道,戶部摳門不說,皇上也只裝聾作啞,就算撥下來了,靠那點子微薄的軍費,能讓你把北境守得滴水不漏?”
“王爺說的是,”謝瑾正了顏色,起身朝他行了正禮,誠懇道:“云隱在此替八萬北境軍和兩萬暗軍,替邊關民眾謝過王爺恩義?!?
蕭拂擺了擺手,“說句實話,我是為了他們,但更多的,還是為了謝家,為了保住這所剩不多的兵權——若這點兵權也被蠶食鯨吞,我這顆腦袋,怕也只能自個兒拿下來提在手上揣在懷里,所以你說我是為了我自己也未嘗不可?!?
話說到這份上,謝瑾也就不好再說什么,只沉默地瞧著亭外湖光夜色,拿過酒壺替蕭拂斟了酒,又往自己杯中斟。
酒是蕭拂自己學著西域的方法用上好葡萄釀的,酒液清亮剔透,泛著淡淡的紅,入口卻有些酸澀,不算可口。
蕭拂擒著酒杯過來,往他酒杯上一碰,自己先干了,自嘲笑道:“我也是聽到些風言風語,心里就有些急了,我長你五歲,咱們從小也算一塊兒長大,你若婚姻美滿,我自然樂見其成,可沉蕁對你是個什么心思,卻難說得很?!?
謝瑾抿緊了唇,只垂眸盯著杯中的緋色酒液。
湖上輕舫中的絲竹聲停了,只有船槳滑過湖面的淅瀝水聲,他抬起頭來,只見輕光流熒中,紗幔后羅衣分綬,碧影相錯,隱隱綽綽看不清晰,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臉上神色柔和下來,唇角還露出一絲隱約笑意。
“且不提她是因著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才嫁過來的,就說你們之前的關系,也絕非親厚。“
蕭拂一面說,一面有些納悶地瞧著他的神色,待要住口,又覺得有些話不能不提醒他,只得硬著頭皮道:“就算她現(xiàn)在喜歡你,你覺得她的喜歡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利用,還有幾分是迫不得已?何況打小兒起,她凡事就總愛壓你一頭,她的這幾分喜歡難說不是一時的新奇和征服,到時候她該做的做了,抽身一走,別只留你一人在這兒暗自神傷?!?
謝瑾聽他說完了,只微微一笑,未置一詞。
他仰頭將那杯中殘酒一飲而盡,澀酒入喉,微微扎著五臟六腑,最初的酸澀過后,卻又有一抹回味無窮的甘甜在胸腹間蕩開,四肢百骸都升起一股暖意。
蕭拂長嘆一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凡事都要給自己留些退路,我是怕你一頭載進去,你覺得我話說得難聽也罷,覺得我在挑撥離間也好,橫豎我就這句話,云隱,你身上的擔子很重,自己心里得有個成算才行?!?
謝瑾慢慢放了酒杯,點頭道:“我明白,多謝王爺提點。”
蕭拂說罷,自覺了卻了一樁事,這會兒有點意興闌珊起來,“罷了,說多也沒意思,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你早走我也好早聽曲兒?!?
他忍不住一笑,打量謝瑾一眼,“年歲長了不少,這木頭似的沉悶性子也不見緩,我怎么就有你這么個兄弟?”
謝瑾便也笑了,躬身告退,“那我還是趕緊走了,不耽誤王爺聽曲兒?!?
蕭拂嘴里有一句沒一句哼著小調,揮揮手讓他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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