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你和他……”姜銘嘴唇顫抖著，目中流露出痛苦和怨恨，“我在帳外，聽你們?cè)谫~內(nèi)享盡魚水之歡，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錯(cuò)了，我完全沒法忍受你在一個(gè)男人懷里，我恨他，恨他不愛你卻又這樣對(duì)你，恨他可以給你帶來這樣的快樂，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聽著……”

他顫抖著伸出左手，把衣袖往上撩，露出上臂上一排深深淺淺的疤痕，“這都是那天晚上我站在你營帳外往自己手上割的，你了解我的痛苦么？”

沉蕁胸口起伏，盯著他的手臂看了片刻，頹然松了他的衣襟，走到一邊坐下。

她閉上眼睛，坡上來往的狂風(fēng)刮起她身上粘著的枯草，將她發(fā)絲吹得凌亂不堪，冷月高懸天際，光芒和四周的殘雪一樣冰冷。

“是我大意了，”沉蕁睜開眼，木然笑道，“我知道你有事瞞著我，但沒想到是這樣。我若早知，一早就該把你調(diào)離身邊?！?

“我隱藏得很好是么？”姜銘雙目通紅，匍匐于地往她身邊爬，“阿蕁，十年前你在戰(zhàn)場上把我從尸堆里拖出來，我就發(fā)誓，我這條命往后就是你的了，你殺了我或把我調(diào)走，怎么對(duì)我都行，我做下這事，一點(diǎn)都不后悔，你忘了他，讓他自生自滅吧，一個(gè)不愛你的男人，不值得你傷心?！?

沉蕁冷冷看他一眼，撇開目光，“你為什么說他不愛我？”

“他若是愛你，就該像我這樣對(duì)你毫無保留，”姜銘哈哈笑了幾聲，臉上還沾有幾粒濕的枯草，這令他的笑容有些滑稽，但又有一絲怪異的猙獰，“他就該把北境軍拱手交到你手中，讓你意興縱橫地馳騁于沙場，跪在你腳下對(duì)你俯首帖耳……”

“我不需要?jiǎng)e人把自己的東西拱手讓給我，西境軍的兵權(quán)，我自己會(huì)拿回來，”沉蕁嗤笑一聲，瞧著他湊過來的臉龐，手中粘了血的匕首再次舉起，抵住他的胸膛，冷聲道：“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又是怎么做到的？”

姜銘低下頭，看著那把匕首亮刃上血紅的光芒，再抬起眼皮，帶著幾分狂熱地注視著她，“你是我的將軍，你的一舉一動(dòng)，我都深深刻在心里，你情緒上有什么變化，我都能馬上覺察，我們出京前一日，你與謝瑾在山腰上說了一陣子話，回來后我一眼便瞧出，你有些不安……”

沉蕁點(diǎn)頭，“還有呢？”

“我們上路后，你的行為也和往常有些許不同，我就不說了，朱沉你都不讓她近身，換衣洗漱全是自己來，我便想，你身上大概藏著什么秘密……到了望龍關(guān)的那天晚上，你在城墻上，讓我下去拿大毛披風(fēng)，可你自小最喜歡站在墻頭，聽任烈風(fēng)把你的身體吹得冰涼，又怎會(huì)因怕冷要我去拿衣服？”

沉蕁睫毛輕顫，不由笑了起來，笑意卻有些苦澀，“原來我有這么多破綻?！?

“稱不上是什么破綻，”姜銘收了臉上笑容，定定地注視著她，“在別人面前，你這些舉動(dòng)都不算什么，但在我面前，自然不一樣——我知道你有什么不能讓我聽見的話要跟崔軍師說，我下了城墻，打昏了一個(gè)哨兵，換了他的衣裝又上了城墻，躲在柱子后頭，隱隱約約聽見你們提到暗軍，我便留了心?！?

“然后呢？”沉蕁握緊匕首，往他胸膛上抵進(jìn)一分，“就算你聽到，你又有什么證據(jù)？”

姜銘的目光這時(shí)略微躲閃了一下，嘴唇輕抖，猶豫了片刻。

“說！”沉蕁厲聲喝道，“那梼杌我一直貼身放著，你……你竟敢……”

姜銘轉(zhuǎn)開頭沒看她，慢慢道：“這一路你帶軍偷襲樊軍駐點(diǎn)，刀不離手，甲不離身，日以繼夜，早就疲憊不堪……那日我們急行軍到達(dá)蟠龍嶺后，你睡得很沉，我從你身上搜出了那半只梼杌……”

“啪”地一聲，姜銘的左臉挨了一個(gè)狠狠的耳光，他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溢出血來，他隨意擦了擦，捂住左臉低聲道：“我知道你身上有東西，事先就帶了一些魚鰾膠和陶土，我把陶土和膠混合著涂在那半只梼杌上，半干時(shí)拿刀劃成兩半從梼杌上剝下來，又把那半只梼杌放回你身上?！?

沉蕁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瞧著他，半晌撇開目光冷笑一聲，譏諷道：“你這種手藝，不去做工匠真是可惜了?！?

姜銘不置可否，繼續(xù)說：“兩半陶土上都刻下了梼杌的形狀和刻紋，太后不是一直派人盯著你么？我早就留意到了北境軍里太后安插的暗樁，把這陶土和我的猜測都暗中遞了過去，太后那邊，自有人會(huì)用這陶范另做出半只青銅梼杌來，雖達(dá)不到原來的精細(xì)，但乍一看，也足可以假亂真……太后喚了威遠(yuǎn)侯進(jìn)宮，給他看了一眼，謝老侯爺只道是他兒子手中那半只被太后拿了去，驚詫之下便露了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