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陽王和謝戟,一直為保留謝家的兵權做了很多安排和努力,沉太后之前不是沒有下過手,但不僅沒有成功,反而引來了一些反噬。
因此經過多個回合深深淺淺的試探后,沉太后和宣昭帝改變了策略。
如今看來,這個策略就是讓沉謝兩家聯姻。
沉蕁是太后和皇帝手中最得力最鋒銳的一把尖刀。
也許他們認為現下西境平穩(wěn),這把尖刀的鋒芒暫時沒有用武之處,擱置了不免浪費,不如用來牽制謝家。
沉蕁嫁入謝家,以她撫國大將軍和威遠侯世子夫人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地介入到北境軍的軍務之中,而她能力出類拔萃,在北境軍中獲得一定的擁護并培植出自己的勢力,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也就是說,沉太后和皇帝雖然作了讓步,但借著這個舉動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他們的意圖,并且毫不掩飾:不奪你謝家兵權可以,但會派人來牽制著你們,你們最好老實些。
偏偏他們不能拒絕。若是拒絕這個安排,等于告訴太后和皇帝,我謝家有異心,我們不想接受你們的牽制,而本就如履薄冰的宣陽王,處境則會更加艱難。
謝瑾實在沒想到,以沉蕁今時今日的成就和地位,居然還會被沉太后用來作為一枚棋子,他甚至忍不住懷疑,太后和皇帝之前為沉蕁的婚事張羅了這么多次,無一成功,會不會原本就只是做做樣子,實際早就在規(guī)劃著這一天?
一等西境平穩(wěn),能力遜了沉蕁一籌的定遠侯世子、沉熾的長子沉淵就可以接管西境軍,從而讓沉蕁可以抽身嫁入謝家。
他嘴角浮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再次看向對面的沉蕁。
沉太后倒真舍得啊!看來皇家之人,果真沒有什么真心,一切都得為皇權和利益讓道。
沉蕁仍是垂著眼,面容平靜,但捏著杯盞的手指指節(jié)發(fā)白,顯然心中也有不甘。
謝瑾甚少看她穿裙子,大多數時候她不披鎧甲的時候,就是穿的這種袍子,裁剪合體,質地上佳,樣式介于文士服和武服之間,腰上扎皮革腰帶,肘腕處束皮甲護臂,開了岔的衣裳下擺只到小腿處,腳上穿輕便且防護性良好的鹿皮靴……一副隨手準備與人動手的模樣。
頭發(fā)也如男子一般全數束在頭頂,清爽利落,英姿颯爽,有種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獨特韻致和氣度。
這樣一個驕傲且意氣風發(fā)的人,怎么就甘心淪為他人棋子?還是說,她本身也對八萬北境軍有染指之意?
謝瑾思忖著,腦海中浮現出許多與她有關的往事。
他小她一歲,七歲那年兩人在宮中第一次見面,大人們半真半假地讓兩個孩子比劃比劃。
比武臺上,沉蕁拎著長刀,趾高氣昂地打量了謝瑾兩眼,轉過頭對著她爹大聲道:“他是威遠侯世子?明明就是個姑娘嘛!”
大人們哈哈大笑,謝瑾漲紅了臉,氣得渾身發(fā)抖。
他相貌隨母,小時候眉清目秀,顏若桃花,最忌諱別人說他長得像女孩兒。
這還不算,沒幾招后,她便把長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著他叫她姐姐,他自是不服,手中銀槍挑過去,直接捅進了她肋下。
幸而人小力薄,沒造成什么致命傷。
從那以后,兩人每次見面,總會斗個天翻地覆,你死我活方才罷休,成年后,真刀真槍的武斗是少了,但爭斗也從比武場上轉移到了狩獵場、沙盤邊、以及其他一切可以分出高下的各個場合和領域。
謝瑾年少老成,心思縝密,行事冷靜,唯獨面對沉蕁的挑釁常常破功,像只炮仗一樣被她一點就著。
七年前沉蕁居然會向他這個死對頭求助,他吃驚之余也頗佩服她的心胸和膽量,換了他,打死也不會向這個宿敵低頭。
隱隱的,他心中還有一絲微妙的感覺,果然敵人才是這個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否則她怎么就能篤定自己一定會出兵,可以成功地幫她守住西境?